大梁皇帝微笑道:“有人想来便要说了,即便如此,又怎么样,这自古便是如此,方外势大,这世俗百姓,就该低着头。”
“可是没有谁生来就该低着头,没有人生来便该被人踩在脚下。”
“从来如此,便对么?”
大梁皇帝摇摇头,澹然道:“朕做这么多事情,许多人只怕会在心里暗骂朕和方外交恶,让大梁陷于危局,但朕只想告诉诸卿,低着头活着很容易,但即便你们愿意接受这样活着,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孙子,你们的
子孙后代不见得会接受,我们不为自己考虑,约莫也要为孩子孙后代考虑一番。”
说到这里,大梁皇帝扫视四周,没有一个人敢对上他的目光,沉默片刻,他笑着摇头道:“罢了,不管如何,今日之后,大梁便只是大梁了,前路如何,都未可知,努力往前即可。”
说到这里,大梁皇帝才有些疲倦地招手,“太史令何在?”
太史令从群臣中走了出来,有些复杂地看了大梁皇帝一眼,这才低头,“臣在。”
“昨夜之事,今日之事,史册上可会留下?”
大梁皇帝澹然开口问道。
太史令认真道:“陛下,臣身为史官,自然会据实记载任何发生过的事情。”
“不曾一字虚言?”
大梁皇帝看向太史令。
太史令郑重道:“不曾。”
大梁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太史令退下。
然后这位皇帝陛下深深看了在场的朝臣一眼,这才转过头去,看着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陈朝,轻声说道:“朕之前说过,这天下朕从一个侄子手中取来,也可还给另外一个侄子,不是虚言,如今朕再问你一次,朕将天下交给你,你可愿接下。”
大梁皇帝这声音很轻,但是不小,很多朝臣都在这会儿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不可!”
首先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说话的太史令。
这位大梁朝的史官沉声道:“陛下春秋鼎盛,何故交代后事?即便真有传位之心,仍有皇子,万不可传位于外人!”
一时间,朝臣们都做出反应,纷纷张口,“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陛下,祖宗江山岂能予以旁人啊!”
“陛下三思啊,若是如此,宗法无用了啊!”
朝臣们不是傻子,从皇帝陛下如今的决策来看,只怕都猜到了这位皇帝陛下在和观主以及剑宗宗主大战之后,已然是油尽灯枯,不然如何会在如今安排后事?
可即便要安排后事,这新君继位,如何是陈朝?
怎么能是陈朝?
早已经来到场间的两位皇子都很沉默,大皇子苦涩一笑,大概对今日的局面早就已经想到了,自家父皇不满几个儿子,不管是他还是老二,抑或是老三,本就从来不是父皇喜欢的儿子。
反倒是陈朝,从最开始,便深受父皇喜爱。
现在到了不得不传位的时候,也还是不会去选他们。
三皇子头低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握紧了拳头。
“陈朝乃朕亲侄,血液里流淌着乃我陈氏皇族之血,何以用外人道之?”
大梁皇帝驳了群臣一句,一挥袖,只是转头看着陈朝。
陈朝苦笑道:“陛下这般,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当着天下群臣,当着两位皇子这般说,陈朝若是摇头,那么今日之事,难道不被新君将今日之事记在心里?
这明显就是大梁皇帝的阳谋。
“不是传位,朕怎么可能这般容易便死了?”
大梁皇帝笑道:“暂时替朕看着大梁罢了。”
陈朝看着大梁皇帝,眼里有些伤感。
“剑宗宗主那一剑成了九分,朕点拨他最后一分,他许了朕些事情,具体是什么,你之后会知晓,至于痴心观那边,朕也有布置,也不必担心。”
这句话大梁皇帝以心声开口,除去陈朝之外,没有外人能听到。
陈朝同样以心声回应,“陛下早预料到了今日局面?”
“方外只以为朕在武道境界上走得极远
朝臣们只觉朕独断专行,可朕难道是个蠢人?”
大梁皇帝有些得意地看了陈朝一眼,这是他很少会表露出来的情绪。
陈朝苦笑不已。
大梁皇帝笑道:“不过还是有些心里没底,毕竟还有一人没战,那人可比观主和剑宗宗主加起来更强。”
“所以做些准备。”
陈朝说道:“是妖帝。”
大梁皇帝点头,这场局,起于魏氏,最终却是落到了妖帝身上。
陈朝于是便更担心了。
观主也好,剑宗宗主也好,只怕在妖帝面前,都相差太远。
大梁皇帝摇摇头,示意陈朝不用担心,这才再次问道:“陈朝,你愿不愿意?”
陈朝摇头道:“臣受皇恩,不敢做如此想。”
这一次两人对话,群臣可闻。
大梁皇帝不再纠结,澹然道:“李恒,取朕的帝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