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依旧忙碌。乱哄哄的急诊厅里有车祸、有自杀、有肠胃炎,有哭有闹有吵架,一个病人五六个陪护,还有医生、护士和保安。齐曈进药房就不停忙乎,夜里二点多窗口前才没了排队的人。长吁一口气,齐曈坐下来喝口水,双手撑住额头,恹恹欲睡。
又有人敲窗,她被惊醒,机械式的伸手去接处方。是取吗啡针的红处方,书写难得的工整规范,不像一般医生那样划得分不清是拉丁还是中文。不用看医生的签字盖章她也知道,这方子是项临开的,他一贯严谨、有条不紊,从见习期医生到现在的学科带头人,这么多年从没变过。
齐曈利落的敲击着键盘划价,就听见窗口取药的人嘴里念叨着她胸卡上的名字,语音上扬,带着迟疑,像小学生猜字一般:“日童‘曈’?齐曈?这个字是念‘tong’吧?”
熟悉的声音让齐曈打心眼里想把脸拍在电脑桌上,可是躲不过,于是抬头露出标准礼仪笑容:“是念‘tong’。”
陈峰白白圆圆的脸笑得亮晶晶:“果然是你,你不是教哲学的老师?怎么跑医院来当天使,不厚道,啊?”
“急诊收费处在您的右手边——下一位,请把处方递进来。”齐曈提醒着陈峰,手已经伸向他身后来取药的患者。
陈峰笑吟吟的,深看齐曈一眼,嘴一撇:“你牛,待会儿见。”说完走了。
“待会儿”,当然要见,还要回来取药的嘛。
夜里人少,收费处不用排队,相信他很快就回来了。齐曈备好陈峰的药,坐在桌前手托着腮等。不料陈峰回来时手中没有发票收据,处方原样递进来,左上角处赫然多了院长大人的签字:“请付药。”
齐曈不由得扫一眼处方信息:患者女,七十九岁,肝癌,姓陆,老干部病区。难怪能撼动院长签字,老干部病区都住着市领导、有钱人、还有抗美援朝和老红军这些共和国的功臣们。
肝癌的老人,打吗啡针止痛,想想都可怜。难道是陈峰的亲人?齐曈泛滥了同情心,委婉的问:“帮朋友取药?”
陈峰惺忪的眼有了睡意,心情显然不是很好,一个深深的哈欠被强压成深呼吸,说:“朋友的奶奶,刚送进来,孙子、孙女婿在病房里折腾,我当跑腿。”
齐曈深刻理解家有病人的负累,又觉得和陈峰不管怎么说算是认识人了,于情于理的客套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陈峰接过齐曈递过来的药:“不用,你们院长陪着呢。”说完人急匆匆的跑了。
对呢,有院长陪着呢,能用她帮什么忙?取药?
齐曈暗笑自己蚂蚁想帮大象的忙,多此一问。她关上推拉窗,到里面的休息套间清点保险柜里麻醉药品的数量。刚点完吗啡片,就听见外间“哐哐”的有人用力敲窗户,震得玻璃窗框都嗡嗡响,齐曈大声喊回去:“稍等,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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