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官淡然地点点头,应道:“没错。”
夏礼不淡定地捏紧了桌子角,呼出声儿来就只差张嘴了,四下却满是闲杂人等,实在不宜太过张扬,只好强忍着凑近了些,满眼的不解道:“为何去妖御山?且不说路途遥远,误了去大凌的日子,这时候也正是猎氏大会,回去了做什么?”
“正是猎氏大会。”
总算是听明白了九官下一步的计划,夏礼想也不想便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上一次的猎氏大会将我弄得半死,还丢了记忆,且不说鹤长老不会再给我非本族的人一个机会,去了也只是扫个尾。”
“谁叫你扫尾?这一去,便只有一个目的,便是猎氏大会的优胜。”九官说得很轻巧,夏礼的脸色很不轻巧。
“优胜?你可知道我那狼师兄、螳师兄是何等厉害?那些个都是有可能接替族长之位的高手,凭我现在的功夫,不是出糗吗?”
九官冷笑了一声,夏礼怔了一刻。
“这是件有趣的事儿,你没有信心,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我对你有信心,是因为我相信我的月神剑法。”
夏礼低着头陷入了沉思,眸子里又闪烁起了九官示范月神剑法时的影子,那股超然的自信与定然,必是对功法有着极强的信任的。
他的犹豫,却不仅仅是口头上说的那样,这一次出行的事,想必妖御一族上下已经通过熊长老的嘴巴都知道了,要去面对那些本就瞧不起自己的目光,再多上一分异样,会动摇他的信念。
茶店子外头的阳光又开始若隐若现了,冬日午后的阳光总是催人入梦。
九官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想一辈子叫人瞧不起,我便省了这一步骤,反正也不会对我的计划产生太大影响。”
她在激自己,手法极为幼稚,夏礼是明白的,可是九官的话却也没有作假,事实正如她所说,若是他这十七载都活在别人的鄙视下,那么他想至少有那么一次,自己要站在最高的台子上,也用同样的眼光,回敬他们一次。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过分了,可是夏礼心里头的声音是这么直白地告诉他的,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所以又不得不将它盖上厚厚的沙土,不叫人瞧出痕迹来,活得更谦卑一点,更虚伪一点。
九官很有耐心地坐在他对面,打坐的事,她做了几十年了,就算跟面前这个犹豫不决地小青年耗上一整天,她也乐意,这世上,她最不缺的东西,就是人们最缺的东西——时间。
夏礼挣扎了好一阵,抬眼时,眸子里多了一道光辉,让九官心底一喜,知道事成了。
“我去,不过老师您得告诉我这和后面的计划有什么联系。”夏礼淡然地说道,他当然不光是一个愣头青,好用的脑子反而常常被他俊秀的面貌所掩盖了。
九官苦笑了一声,知道夏礼设了一道闸,却又不得不将水引来。
“年关的时候,大凌王牌师左家军的头子左目会途径妖御山下返国,这是个机会,明白吗?”
夏礼好奇地问道:“您打算如何套?”
九官对他摇摇手道:“现在日子尚早,你不需要关心,总之便是想了个比秋试更好的法子让你打入大凌内部。”
“让我去套?”夏礼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九官倒是疑惑地,却不解风情地说道:“你不是天天叫唤着要去见鱼小雨吗?”
灌入腹中的茶水似乎都要一股脑喷吐出来了,夏礼的脸没有来地红了大半,装模作样地咳了咳,道:“老师,话可不能胡讲。”
或许真是年岁久了,做木头久了,心也成了木头做的了,九官只管义正言辞地道:“我从不胡讲,是你夜里总叫鱼小雨的名字。”
夏礼觉着自己的脸更烧了,难道夜里梦见了鱼小雨无数次,嘴里就那么喊了无数次吗?想到九官老师随时都是精神场开启的状态,那些虫鸣风声都是全部收入耳里,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梦话肯定也叫她听去了。
夏礼胡纠了一阵,才让九官转移了话题,直到茶凉了,天沉了,师徒两人一月以来的第一次谈话才终于告了结。
临走前,九官忽然摁着眉心,记起了什么,唤了夏礼一声说道:“今夜里,邱小姐邀你入殿就宴。”
“哪个邱小姐?什么宴?”夏礼问道。
九官摇摇头,无所谓地摆摆手道:“邱族长的三女,至于什么宴我便不知了。”
夏礼了解地点点头,绑好了腰间的月神剑,在桌上留下了两个铜板,跟着九官冷漠的背影朝着玉禁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