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窈没办法不感到雀跃。
人都是贪心的。
她想。
隔得远远的反而还能忍耐,一旦走近就很难克制住。
比如,这个时刻对孟窈来说太珍贵,有那么一瞬,她自私的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或者,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雨哗啦啦下着,孟窈沉浸其中,难以清醒。
走出学校,许曜提醒她小心。
学校外的路由于下雨,变得十分泥泞,很不好走。
那处狭窄弯曲的斜坡在这种天气下显得更加危险,坡面湿滑,泥土路变成了泥浆。
这个坡面此时不适合两个人并肩走,许曜没多想,将伞递给孟窈,说:“我走前面。”
孟窈没有想到路面情况如此糟糕,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给许曜添了麻烦。
偏偏又不是毛毛细雨无伤大雅,许曜不撑伞,下一秒浑身就能被淋湿。两人一前一后走,却又不方便再一起撑伞。
孟窈不想接那把伞,她不愿意许曜淋雨,宁愿自己淋,她在心里计算了下,走完这个坡也就差不多四五分钟,不算什么大事。
可没等她出声拒绝,许曜又将伞往前递了递,仿佛看破了她的想法。
这个动作让许曜完全暴露在雨帘之中,孟窈错过了拒绝的时间,再推辞没有任何意义。
孟窈接过伞,许曜走在她前面,孟窈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愧疚。
许曜倒没在意这么多,他担心孟窈在身后不好走,时不时回头望一眼。
孟窈也的确走得艰难,身体摇晃了一下,许曜怕她摔,想也没想,下意识地伸出手,朝她摊开手心:“手给我吧。”
孟窈一愣,要不是许曜摆出了动作,她会疑心自己产生了幻听。
孟窈感觉到一阵脸热,无措到说话都有些慌张:“不用,没关系,我能走。”
许曜当然知道这样有些尴尬,但眼下安全问题最重要。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常,说:“这段路很滑,不好走,避免摔跤。”
他手一直伸着,又是为她考虑,孟窈做不到再拒绝,迟疑着,抬了抬手,还在犹豫挣扎间,许曜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心的温度是温热的,手背上有雨水,顺着手指缝隙滑入掌心,将孟窈的手腕也沾湿了,按理有雨水,应该会觉得有点凉。但孟窈垂眸看着许曜的手,只觉得被他握住的那一块肌肤烫得厉害。
她觉得这段路似乎比刚刚更不好走了,她无法将注意力放在脚下,想极力克制一下自己心跳,让它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也是徒劳。
这几分钟很漫长。
走到山坡下,站稳,许曜松开了她的手。
他的动作很轻,孟窈的心却重重往下一压,她盯着自己的手,手指无意识收拢了下,紧接着她将手往后藏了藏。
许曜的裤脚上都是黄色的泥浆,衣服也淋湿了。
孟窈顿时反应过来,强迫自己丢掉那份尴尬,她伸长手举了举伞,将伞向许曜靠近,发现够不着,又踮了踮脚。
许曜察觉到她的动作,沉默着将雨伞接了过来。
他来接雨伞时,孟窈松手松得极快。
接下来的平路好走很多,但他们两人都有些不自在,走在一起也没有说话。
下雨天大家都没有出门,孟窈跟着许曜经过几户人家,都没有见着人影。
到达蒋俊家时,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他看见许曜,往前迎了两步,率先打了声招呼:“许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许曜说:“不用客气蒋叔。”
他和孟窈走到屋檐下,收了伞。那名被他唤做“蒋叔”的男人看见了他衣服上的湿迹以及鞋面、裤脚上的泥印,更加不好意思了。
他动了动嘴,心里感觉很过意不去,偏偏不善言辞,说不出其他感谢的话。
许曜留意到他的目光,也知道男人感到抱歉,刻意转移了话题,向他介绍了孟窈。
“孟老师,我知道我知道。”蒋叔转头看着孟窈,他看上去很憨实,“蒋俊回来跟我们说了,学校来了一个新老师。谢谢你啊。”
孟窈听懂了,摇了摇头,说不用谢,又说应该的。
她面对这样淳朴善良的人也有些无措。
许曜在她身侧轻声介绍:“这是蒋俊的父亲。”
孟窈猜到了,虽然这个男人身上为生活奔波劳碌的痕迹较重,她跟着许曜礼貌地叫了声蒋叔。知道对方只请了许曜帮忙,主动解释说:“我过来看看蒋俊。”
在蒋叔看来这是他们的荣幸,代表老师看得起,连声道欢迎。
他请许曜和孟窈进屋,用方言喊了声蒋俊的名字,说老师来了,让他赶紧出来。
又找了块毛巾擦了擦椅子。
蒋俊从右侧的房间跑了出来,他已经很瘦小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却还小一些,外套袖子连手腕都没遮住,裤脚也短了一些。
他起初也以为只来了许曜,从房间跑出来看见孟窈时刹住了脚步,睁大眼睛眨了眨。
孟窈对他笑了笑,叫出他名字,蒋俊才小步地挪过来,叫了声许曜哥哥,又望着孟窈有些害羞地叫她小孟老师。
孟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