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妍从他怀里出来,吸吸鼻子,红着眼睛问他:“怎么了?以前睡不好吗?”
江知予想了想,说:“最近好一点,以前总是会被梦魇住,睁开了眼睛,但是身体沉甸甸的,好像被人用铁链锁住了,动不了,也睡不着。眼睛睁着睁着就天亮了。”
陶景妍愣住,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太敏感,总觉得江知予描述的状态不太对。
她从十几岁就和抑郁症病人打交道,所有的躯体化反应和症状,她都能倒着背出来。
江知予说得很少,看起来只是失眠,睡不着,但辅以某些形容词,便让她不得不往深处想。
她看着江知予,问:“还有别的吗?”
江知予此时戒心全无,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乖顺地过分。
“会惊恐,发作的时候心脏跳得好快,最恐怖的一次都到190了。会全身发麻,会痛,关节,四肢,后背,肚子都会痛,像在受电刑。”
“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会抽搐发抖,会抓头发,撞头,以为自己要疯了。最严重的时候会昏过去,感觉一闭眼就能死掉。”
“怕黑,晚上太恐怖了,没有灯会睡不着。有灯会惊醒,还是睡不着。”
陶景妍呆在原地,怔愣着,说不出话。
焦虑惊恐,她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江知予身上。
这个词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呢?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精神类疾病折磨起人来有多痛苦,它不仅折磨患者本身,更是在折磨患者家属。
一日又一日地消磨他们的耐心和爱意,然后精神病患者就会被慢慢抛弃。
被亲人抛弃,被社会抛弃,有时候甚至会被自己抛弃。
这类疾病永远不会被治愈,因为它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突然发作,它和车祸一样,无力阻挡。
她曾经多次因为这种疾病崩溃绝望过,她经历过郁霏最严重的三次自杀,在陪伴中会涌起深重的无力和痛苦。
陶景妍愣愣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眼中涌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又从下巴一颗颗滴落。
胸腔里的疼传遍四肢百骸,让她呼吸都困难。
江知予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笑得有些苦涩:“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以前没问过我这些,我就没说。”
“其实这个病并没有那么恐怖,它只是让我感觉我要死了,但不会要我的命。”
“是有一点难捱,但是捱过就好了。一开始挺难的,后来我也就习惯了。”
陶景妍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几乎辨别不出她原本的音色:“什么叫……习惯了?你生病,很久了吗?”
倏而,她想到什么,抓住他的手问:“你今天……今天也发病了,是吗?”
江知予看起来很惊讶,但很快又笑开:“呀,被你发现了。”
转而又蹙起眉,很忐忑地看着她:“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是今天那个吗?”
一个很荒诞的念头出现,像一根很细的丝线吊着她,把她高高吊到半空,提心吊胆地看着脚下的世界。
“你是因为我才发病的吗?”
江知予缄默了,他不想让她以为他是因为她才生病,那样会让她觉得有负担,不好。
陶景妍抓着他,声音急切:“江知予,说话!”
江知予声音闷闷的:“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
他有点逃避和她更深地讨论这个问题,就说:“我有点困,想睡觉了。”
说完,他也没有动,只是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她:“你今晚……可不可以多陪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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