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女子嫁人,男子娶妻,是为天地伦理。只可惜女儿生来百病缠身,原本想着不去祸害人家了。可这回是皇帝赐婚,既是天家要我成亲,女儿心中不免生出期待,幻想成亲那日十里红妆,满城百姓送我出门的场景。”
“父亲,母亲,你们就当是圆了女儿这个心愿吧!”
说着,她就要屈膝跪下。
沈夫人忙扶起她:
“这当真是你心中所想?”
“当然是真的。”沈宁鸢又羞怯又大胆地说:
“女儿此前不说,是羞于说出口,哪想到引起了爹娘误会。”
沈夫人和沈父对视一眼。
“可是,对方是北肃王......”
“那不是更好?”沈宁鸢一派天真地说:
“王爷是打败了北胡的大英雄,女儿能够嫁给一位大英雄,爹娘有什么不放心?”
“可是坊间说他嗜杀成性,残暴不仁,甚至还,还生啖人肉......”
“娘。”沈宁鸢笑了。
“坊间流言怎可轻易相信,女儿听闻王爷生父也曾与父亲同朝为官,母亲更是乐善好施的佛教徒,这般家世培养出来的儿郎,怎么会跟胡人一样呢?坊间此前还传闻城东的张老爷家里有狐狸精呢,结果还不是张公子自己养了女子在家。”
她拿出了前段日子城里最为流传的“流言”用以击破传闻。
沈夫人眼中若有所思。
“你当真......让母亲再想想,让母亲再想想。”
沈夫人由下人扶着出去了。
沈父也站起身,刚踏出一步,又转向女儿。沈宁鸢看他欲言又止,疑惑地望向他。
“父亲?”
“你方才所言,真是你心中所想?”
沈宁鸢茫然又委屈地说:“女儿真的是这么想的,为什么父亲不信我呢?”
“好,好,父亲信你,父亲信你。”沈父喃喃说着,也出去了。
他出了院子,见夫人没有回屋,而是怔怔地坐在湖边。这会虽还是早上,日头却也不小。
“怎么坐在外头?”
沈夫人呆呆地望着湖中央。
“你说,宝儿刚才说的话是心里话吗?”
“你说的是哪一件?”
沈夫人轻声叹息。
“宝儿从小身子不好,日日与药草相伴,我不忍她日后受婆家磋磨之苦,原想着养她一生一世,可这是不是我当母亲的太自私了?”
“如她所言,世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呢?我的宝儿心中是否也盼望着有朝一日风光大嫁,成全她这一世为人。”
沈父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
“我们当父母的,只能尽量不让孩子受苦。或许,正如宝儿所言,王爷并非坊间传的那般狰狞可怖,既是皇帝赐婚,这桩意料之外的姻缘说不得就是他的良缘。”
“希望如此。”
——
百草居里,沈宁鸢看向门口:
“爹娘都离开了吗?”
巧心探头往院子外看了看,确信点头:“都回去了。”
“哈——”
沈宁鸢长舒了一口气,捶打自己坐僵硬了的腿。
“可总算回去了,闹了三日了。来来来,快扶我回去,可困死我了。”
从圣旨那事情出了后,沈父沈母就从老夫人房里一直闹到他哥哥屋里,此前还躲着她,这回母亲早上过来看她,一时悲从中来在她院子里跟沈父闹了起来,可让她抓到机会了。
沈宁鸢气血不足,特爱睡觉,这会儿还没睡饱,立刻又回了房间。只可惜一进一出,瞌睡虫都跑远了,一时半会睡不着了。
“巧心,你陪我说说话,哄我睡觉。”
“好嘞,小姐。”
巧心熟练钻进被窝:“小姐,你当真不怕那北肃王是个会吃人肉的妖怪么?”
“什么吃人肉,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想要吃人肉呢,又不好吃。”
“呃,小姐你怎么知道......小姐,那你是真的想嫁给王爷么?你害不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嫁过去,你这个丫头定是要陪嫁的,有什么害怕的事也有你顶着。”
“那是。”巧心傻乎乎笑起来:“小姐去哪,巧心就去哪,巧心一辈子跟着小姐的。”
“所以说嘛。”
“那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哎呀。”沈宁鸢烦道:“我让你说话哄我睡觉,你怎么尽说些让我睡不着的啊。”
“对不起小姐,我立刻改,小姐,你中午想吃什么......”
伴随着巧心天真无邪的声音,沈宁鸢渐渐入眠。
她隐隐约约中又回到了那天接到圣旨时的场景,她父亲,母亲,兄长,所有家中长辈都面如金纸,沈家虽是五世官宦之家,但自祖父辈起,就日渐衰落,到了她父亲这辈,只能做个六品闲职官撑场面。而家中年轻一辈中最成器的就是她哥哥,去年中了进士,目前正为翰林院庶吉士,还要等两年后散馆考试之后才知晓前途如何。
而她哥哥三年前成亲,而今小侄子才一岁半。家中有老有小,本就没了皇恩,若这回还惹怒皇帝,哪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她一个无牵无挂过来的婴儿,受了沈家十七年的恩情,自小被爹娘如珠如宝捧在手心,如今,也该她换这份情了。
沈宁鸢从小饱受折磨,反而心性极宽,才听着巧心说日常闲话,裤脚掀到膝盖,蜷缩着一条腿,呼吸逐渐平稳,又与那周公相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