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隐的目光落至画上,长眉微微皱起。
他忽然从不远处走过来,在她身旁停下。
“此处少了一物。”
似是点评,又似是自言自语。
他那骨节分明的颀长大手,忽然伸过来,拿过她手中的画笔。
陈元蓁清楚感觉到他大手冰冰凉凉的温度,一股电流宛若从指尖蔓延至心脏,脸颊都跟着发烫。
但帝台隐并未发现,拿过笔后,提笔便在青山间落下一只飞着的白鹤。
随后、大手又越过她身前,蘸取旁边的颜料,在青水间落下一叶扁舟。
舟上寥寥几笔,便添了一抹茕茕孑立的白衣背影。
他在作画,可旁边的陈元蓁心跳还在“噗通噗通”加快着。
因为方才帝长渊越过来蘸取颜料时,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她鼻息里尽是他清贵深远的气息。
此刻他也就立在她身边,只有一两步的距离。
抬眸,便是他那立体好看的清隽矜贵轮廓。
她,离得他如此近……
“是朕冒昧了。”帝台隐的嗓音忽然传来。
陈元蓁才反应过来,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道:
“君上不必在意,此画原本仅是平平风景图,寥寥几笔,才多了闲云野鹤之灵气。
画龙点睛,不过如此,臣妾感谢还来不及。”
帝台隐看她一眼,这个皇后,似乎随时是这么平静从容,端庄优雅,永远不会有生气、亦不会有难过之时。
他将笔还给她:“能有如此皇后,是天下之福。”
陈元蓁伸手去接,浅笑不语。
看似端庄,眸底却是他未曾察觉的落寞。
是天下之福,却永远不会是他之福……
想得有些入神,接笔时她动作不够快。
帝台隐的视线,忽然落在她粗糙的手上。
她是尚书家的千金,名门贵女,记得以前一双手嫩如葱白,如今……
帝台隐长眸微眯:“宫中事务有需你亲自动手之处?”
陈元蓁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掩盖在衣袖之下:
“回……回君上,并不是,只是……只是宫中日子实在太无聊了。
奴婢闲来无事,这些颜料亦是臣妾亲手研磨。”
她找了个借口,故作轻松地说:“打发时间,总比闲着好。
若君上无聊,也可至这竹亭作画。”
帝台隐一如既往,并未怀疑她的回答,转身看着远处的宫殿。
的确,宫中时日是很无聊。
只有永远处理不完的政事,和一眼望不到边的宫墙。
他忽然问:“你方才说,你还会研磨颜料?”
“是。”陈元蓁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些颜料放置于桌上。
“这类孔雀石可提出石绿,这青金石可提炼出石青,这蓝铜矿石……”
罐子里的确放着一堆好看的石头。
帝台隐扫了眼,没急着走,在桌前坐下。
“正巧,朕也许久未做颜料。”
以前他未做皇帝之前,经常做出自己想要的颜色。
后来身居高位,此等事情再也不用他亲自动手。
今日他坐下后,选取一块石头放在研磨罐中。
陈元蓁看出他有心事,却不敢多问,就坐在旁边帮着他一起,研磨细化那些小矿石。
一个下午,难得的相处久坐。
不知不觉竟至天黑。
这时,“哗哗哗……”
阴暗的天空忽然下起一场雨。
冬日的雨来到有些突兀,又淅淅沥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四下无人,随从、婢女全都不在。
陈元蓁想起自己早前备的一把伞,她拿出递给帝台隐:“君上可要回去了?”
帝台隐回神,接过伞,又问她:“你呢?”
陈元蓁知道他不会愿意与她同撑一把伞,答:
“臣妾在这儿罩会儿画,等会儿小桃应该就来了。”
说完,她起身去储物柜前拿出特制的防水丝绸纱幔布匹,去盖一幅幅画,以免雨飘进来,弄湿画作。
帝台隐目光投向周围的竹林,天色已黑,阴暗无光,只有一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出于君子之仪,他道:“一起。”
他走过去,帮着她用绸缎遮盖画卷。
陈元蓁有些惊,回头时,就看到尊贵清隽的他就在不远处。
起风了,一张张浅青色的绸缎纱幔随风乱飞,他却始终长身玉立,身正矜贵。
陈元蓁指尖都缩了缩。
他啊,总是这般,因君子之仪对她好,总让她生出无限遐想。
可她又很清楚,这一切无关爱情,反倒显得更加刺心。
“皇后?”帝台隐清贵的嗓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元蓁回神,看到他已至竹林台阶处,撑开了那把油纸伞。
他在对她说:“过来,一起。”
陈元蓁心跳忽然又“噗通噗通”加快。
一起……
一起同撑一把伞,一起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