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岸低应一声,冷峻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波动。
这时,男人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医生自觉侧身回避,傅斯岸扫了一眼屏幕,便走了出去。
走到核磁室外一个无人的单间,傅斯岸戴上无线耳机,接起了电话。
通话那边,正是刚到明城不久的助理B组的即时汇报。
汇报很简短,信息量却很充足。
助理B组是傅斯岸手下最擅长信息收集的一队,之前在北美时都硕果累累,更不要说是这地界不算大的明城。
听完汇报,傅斯岸抬手摘下了眼镜,淡声道。
“把舒白秋前五任收养人的所有信息查出来,全部。”
单间内用的同样是冷温灯,霜白的光线落在男人再无遮挡的眉骨和鼻梁上,更显出一种迫人的寒凉。
“把这三年里,舒白秋在公开场合的所有露面记录下来。”
傅斯岸用软布细细擦拭着手中的镜片,钛银的镜架在修长的指骨间泛出薄薄的冷光。
他低磁的声线依旧平静。
“重点标记收养人对舒白秋做出的举动,和他的反应。”
傅斯岸提的要求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清晰、明确。
也十足严格。
男人抬手戴上了擦拭之后光泽更冷的半框眼镜,道出了最后一句指令。
那句话听着轻描淡写,却必定会被毫无折扣地完美执行——
傅斯岸说。
“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等傅斯岸接完电话,回到核磁室外,舒白秋还在那张承载床上平躺着,等待最后的一项脚踝检查。
傅斯岸也仍然站在了刚才的单向玻璃窗边。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变,但看着刚刚打完电话回来的老板,医生却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
那是被克制过的不虞,只留有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余韵。
却已经足以令人屏息。
让人终于意识到。
比起谈论舒白秋状况时的过分冷静。
这才是傅先生真正的慑人冰冷。
***
两个人的全套检查,足足持续了五个多小时。
待两人相继做完胃镜,等半个多小时后麻醉效果退去,体检结果也基本都出来了。
因为说了这是婚前体检,要交换报告。医生在征得同意后,分析体检结果时,干脆就没再分开,而是一同讲给了两个人听。
傅斯岸的体检报告并无什么问题,他才二十四岁,正值年青矫健。
不过舒白秋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傅先生在六年前曾经经历过一场意外,脑部受损,还险些丧命。
好在傅斯岸恢复得很好,现下已经完全寻不出什么后遗症。
相比之下,舒白秋的问题就要多得多。
除了之间已知的肠胃虚弱、手伤脚伤、营养不良,舒白秋的免疫功能也明显低下,还是过敏性体质。
比着检查报告,医生一项一项地同舒白秋讲解。
最后他也给出总结。
“病人的先天体质较弱,小时候就经常生病,不过底子被养得很好。只是这两年开始有些亏空,免疫力和抵抗力都有明显下降,神经功能紊乱也有段日子了。”
“想要恢复的话,也要相应地耐心花费一段时间。”
傅斯岸在旁边,一一都听得清楚。
医生讲得很明白,能把体弱多病的小孩底子养好,一定是家人呵护得很用心。
舒白秋是被爱浇灌长大的。
可这也同样意味着。
失去时只会更为痛苦。
不过听着医生这些话的舒白秋却没有任何沮丧变化。
相反,他还觉得自己的现状也很有好处。
因为舒白秋身体不好,容易生病,一病倒就不会被强逼去摸原料。
虽然收养人会不耐烦,但是滚烫的体温和晕眩的干呕做不了假,为了避免他死掉,舒白秋往往还是会得到一些不知多久的康复时间。
听完讲解和总结,舒白秋还认真地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医生。”
落在人眼中,更难言滋味。
把舒白秋教得这样有礼貌的人。
大概从没想过,后来,心爱的小孩竟会吃这么多苦。
舒白秋接过自己的报告,想了想,还看了看傅斯岸。
傅斯岸站在轮椅边,垂眼就同他对上了视线。
“怎么了?”
舒白秋抬眸望着对方,担心冒犯似的,很轻声问。
“先生,我们大概什么时候结婚?”
一直沉着眉眼,没什么表情的傅斯岸被他这话问得顿了顿,才道。
“月底之前。”
舒白秋抿了抿唇,苍白柔软的唇畔浮现出一个很浅的小窝。
他漂亮的眼睛都被连带着弯了弯,像是亮起了明湛的星点。
好像没再那样拘谨,少年尾音轻盈地应了一声。
“好。”
一旁的医生看着,他之前还意外老板突然同意结婚的决定。
但这时,医生却突然体会到了一点老板的心情。
对着眼前的少年。
实在很难不为他心软。
傅斯岸几不可察地沉默了一瞬,才道。
“婚礼会尽快筹备好。”
舒白秋乖乖点头。
只是其实还没人知道,这时舒白秋自己的想法。
看着各项数值如此糟糕的体检报告,想到自己明显病弱的状态,和惹人不耐的长期休养。
舒白秋已经隐隐在期待。
他这么麻烦,等婚礼结束、冲喜事毕。
——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被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