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玩笑话,她记到如今,外人的恶言,她都听了进去,而且一直留在心里,刺伤自己。
君子见不贤而内自省,她自省太过,怎么能让人不惭愧。
卿云病得东倒西歪的,见他这样认真,倒也不好再说了,她腿软得很,顺便就靠着廊柱滑下来,坐在栏杆上。
上午的阳光好,更照得贺南祯俊眉星目,实在是过于辉煌俊美了些,太耀眼了,到底是娴月认可的四王孙里前二的人,放在这,就跟老太妃的白狐肷一样,是不世出的珍贵,连跪也跪得比别人好看。
然而贺侯爷却不急着起来,反而从怀中取出个东西来。
卿云病着,也没力气推辞了,被他把那东西放在手中,见是一方暗黄色的小石头,上面还没有刻字,背面倒是雕着山水,是个印章的形状,小小一方,不过他半指长。
贺侯爷是骑马的人,手也大,手指也修长,放在她手里,有种莫名的小心翼翼。
“这是什么?”卿云懒得挣扎了,有气无力问道。
“这是田黄。”
贺南祯难得没有开玩笑,半跪在地上看着她,眼睛这样亮,神色也认真,漂亮得简直要灼伤人,语气温和地告诉她:“我小时候,跟着我父亲读书,师傅是宫里出来的太傅,我第一方印就是田黄,师傅说田黄珍贵,一两田黄十两金,官家的印都是用这个,是世上印章材料的极品。
“我不懂这软乎乎的东西有什么珍贵,也不起眼,我父亲教我,说孔子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你要做君子,做王侯,你就要慎言慎行,你的每一次过错,都会带来不可弥补的过错。
“田黄也是如此,田黄质地极软,一刻就是一道痕迹,永远消除不了,除非整块削掉。
“所以读书人应以田黄为章,放在案边,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欺暗室,凡有过错,必留痕迹。”
他抬头,看着卿云眼睛,明明是从下往上看,眼神却认真得要灼伤人。
“这些年,我父亲不在了,我自己也玩世不恭,愤世嫉俗,信口开河。”他认真跟卿云道歉:“我出口伤人,冒犯姑娘,是我有眼无珠,没认出姑娘的心性高洁,远在我之上。
“实在抱歉,求姑娘原谅,不要再把我的混账话往心里去了。”
卿云只觉得拿着田黄的手都快被烫坏了,抽了回来。
“你知道就好。”
都说卿云好说话,其实她也有她傲气的时候,别过脸道:“你现在不说我是木雕泥塑铁石心肠的泥菩萨了?
“这世上有些事,活泼的女孩子能做,有些事,只有最古板最迂腐的那个女孩子能做到。”
娴月有娴月的手段,凌霜有凌霜的厉害,但只有她娄卿云,能够用漫长的,无比的耐心,做最合规矩最得人心的世家淑女,用此来换一个世上所有女子,乃至于掌握权力的男子,以及他贺南祯,都不能达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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