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劈海斩浪,让人忍不住跟随而去,忽略在身边的种种嘈杂与干扰,落在更外围的一处小桌旁。
这小桌不过二尺见方,在这黎客楼中算得上是很廉价的位置,一位白袍少年正坐在桌旁,一只手端着小杯,另一只手持着箸,盯着自己桌面的小碟琢磨。
那小碟上放了很厚的两片酸萝卜,让他有些无从下筷,持箸翻来覆去,似乎在研究这东西的用途。
随着中年男子望来,他干脆投了箸,抬起头来,露出一副清冷秀美,柔如女子的脸庞,黑发如瀑,静如寒冰。
他的容貌俊美,手脚都与常人无异,唯独两颊分别长了一只耳朵,又尖又长,顺着下巴的弧线一直伸到两只耳朵的后端,顿时让他的气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显得清冷且邪魅。
他虽然毫无动作,可脑后依稀有一圈彩光在闪烁,呈现圆形的辐射状,时隐时现,将他身上那股妖异感化解许多,反而显得神圣。
相较于对方的轻松写意,他的神色冷淡,甚至有些凝重。
可正是他这一抬头,所有嘈杂声音一同消失,整个黎客楼中寂然无声,四下已经化为众生百态景,或伸头呼喊,或摇头叹气,或窃窃私语,或大声评价,却通通如同雕塑般停在原地,架肉的停在半空,倒酒的酒液如水晶悬挂,就连唾沫星子都定在半空,凝固不动。
可台上的角儿却浑然未觉,越演越自在,那早就准备好的金花彩绸满天落下,示意着神仙赐福,妖鬼退去,那角色终于登仙,周围的几个角儿通通拜下去。
“受仙位,被神光,诚爱受了神仙赏,阳霭龙幡幢,盛乐云风飏,半炷香鸣钟叩头,一点仙最真呵!”
这位神通圆满的大真人面上浮现出一分失笑之色,似乎在感慨对方的小题大作,他对台上戏子的兴趣还要更大一些,立刻被这动静扰得回过头去。
可他看了看台上,有些遗憾地发现将结束了,轻轻赞叹了两声,重新将葫芦挂回腰上,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连带抚去身上的烟火气,朝着李周巍轻轻一笑。
下一瞬,那位置已经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李周巍立刻转了目光,角落那一张桌上同样也空无一人,就连酒都带走了,只留下两片萝卜。
“好!”
不知谁的喝彩声划破了整片楼中的寂静,一刹那整座楼内转静为动,悬在空中的酒液重新落入杯中,被夹在箸上的肉终于入口,无尽的喧嚣轰然而起!
“好!”
叮叮当当的铜钱之声响起,左右的人开始上台插头彩,也不知过了多久,人们簇拥着戏子出去,喧闹稍歇,整座楼突然黯淡下来。
可最高处那身披鳞甲的男人还静静地站在原地,在一切黯淡之时,唯有那双金瞳还在黑暗之中闪烁,叫人有种森森的寒意。
整座楼一下安静下来,静得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黑衣男子从阶下上来,胆战心惊地到了李周巍身边,先行跪了,恭声道:
“真人…”
李周巍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只是语速慢了许多,沉沉地道:
“这场是什么戏。”
他这一开口,陈鸯把头埋的更低了:
“是《恨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