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经历清流之争后,再次被众文士抬作文史楷模,文老太傅自然高兴,因此定了日期,与众人讲一讲这古经典籍。
闻此,苏瓷却敛了眉目,大渊文道畅行多年,这三十载来,说到文史,却还得依靠一名老者,足见从前的做法有诸多局限。即便文氏之内,亦再未能出一人能有当年文老太傅独身下淮南,遨游边陲讲学的气魄。而这也是苏瓷决心破除门第之见,让学问能在大渊遍地开花的原因。
“对了,你今日若得空,将那幅画送去给老太傅吧,让他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别过度操劳。”
苏瓷扬了扬下巴,冼九黎顺着看了过去,只见光影斑驳的梨花木架上,放着许多的卷轴,他起身走了过去,几番尝试才取到苏瓷所说的那副。
“田居图?”
文老太傅虽已归老,但当年是因文氏过盛,为防厉帝疑心,他才提前归老,论年岁也只比张相等老臣年长几岁,何至于用此图提醒他颐养天年?
见苏瓷不再理会自己,冼九黎收拾好卷轴便低身退下,索性当下去了一趟文府,将东西转达。
文府内,老者看着文仆展示的画卷,这是一幅山居田园图,画者并不知名,观其笔触也不够老练,但看卷纸倒是有些年岁了,这种画卷寻常藏家不会收,看样子是新帝自己收来许久,却为何在此时送给了文老太傅?
文永昌到的时候,老者已然在观此画,他上前看了看那画,也未看出来什么究竟。
“君上这是什么意思?”文永昌问道:“难道是让您不要参与近日的文辩之事?”
不过一个民间文辩,苏瓷哪里会闲到连这件事都要管,既然他能说出让文氏以身作则这样的话,便不会阻止文氏,那今日这画卷又是了哪般?
“敦帝之时有一名臣,书法一道颇有造诣,荣耀一生而后归老,作了田居图一幅,画的正是一生圆融的自己最后享得人间清福。只是原画已毁,后多有人模仿其意。”
皇帝赐画该是此祝福之意,原本老太傅也早该享此清福。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要替子孙去争荣耀,老太傅又深叹了口气。
“文氏这三十年虽说独揽文教一脉,但却并未培养出像样的人才,遇上此等事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插手……”
说到此处,文永昌不由低了低头,此前他安排文氏门人参与文辩却最终落败一事已然被老者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现在他哪里敢吱声。
“那也是衡儿他们在朝为官,不好参与此等民间的文辩……”
见老者怒目瞪了过来,文永昌便再不敢言。即便文氏嫡系的子弟不便出席,但文氏门人上千,却搜罗不出一人可用,此事老者怎么想都是气。
此后半月,老太傅在文府的偏院开讲,来听者众多,或站或坐,满院子都是来听古经辩材的文士,他们当中有的并不会参与立国文辩,不过是趁着机会,能亲眼见一见当年那个为三千学子亲讲文史的学究。
这一幕让老者不由想到了从前,那时文氏处于没落的边缘,再无大才可为世间所记,他为了博一个名声,亲自前往边城,为苦学之地的稚童讲学,也因此得了白家的举荐,得以入朝为皇子讲学。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看着面前这些年轻的脸,老者不由还是感概,时光最是不饶人。
讲学最后一日,老者收起典籍,看着众人,浅伏身躯,礼拜的是大渊未来的文史栋梁,众人起身深拜长者,拜谢的是传承之恩。堂下众人相护看了一眼,终是默契地跪地,齐声呼了一声,“拜谢恩师!”
浸淫权势多年,这一唤唤出了老者几分感动,他罢了罢手,算是承了这句“恩师”之名,无论此后他们是否以文氏门人自居,此门之中,他与众人便是这半月的师徒,出门之后各散东西。
原本众人皆以为这场短暂的师徒情便到此为止了,岂料,立国传回消息,时飞白取消了文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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