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一定是这几天想了太多事情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让自己的疑心比什么时候都重。
但是,今夜事情又证明了她的怀疑并非毫无道理。
难道说……
端起茶盏,徐缈又饮了一盏。
亲生的孩子,即便没有养育之情,那又为何会有恶意?
难道就因为阿简是由父亲抚养长大的吗?
是,老爷与父亲翁婿关系疏离,可再怎么样,这些都是他们大人的事情,不该因此去影响孩子。
倘若老爷真是“坏心办坏事”,那太不应该了。
几乎是一瞬间,徐缈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梦魇,想到了自己问夏嬷嬷的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老爷与迅儿,他们和阿简起了冲突,我要怎么办呢?”
按捺着心中波动,徐缈看着徐简的衣摆。
他那受过伤的右腿被衣摆遮挡着,但徐缈心里清楚,伤了就是伤了。
之前在得月楼,下楼梯时,阿简的步子压得很慢。
不仔细的人看不出来。
她一瞬不瞬地看,她自然看得清楚,阿简的身体偏向左侧,他很忌讳让右腿吃劲儿。
梦魇困着她,但心魔她想解开。
徐缈轻声问着:“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如果真是迎战受伤,为何也没个具体说法?”
这个问题,她问过好几遍,阿简都没有回答,今儿大抵也不肯给个准话。
可不管怎样,她要坚持问……
“太子偷溜出关,我从西凉人的刀下救了他。”
徐缈愕然抬头。
她没有想到阿简会答得这么痛快。
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身为臣子,为君为朝、战死沙场都是应当的,马革裹尸亦是荣耀。
这是父亲曾经告诉徐缈的话。
母亲也这么说过,让她不要为了父亲出征而哭泣。
她听进去了,她都记住了。
阿简应该救太子,但是,太子为什么是“偷溜出关”?
一朝皇太子,竟然、竟然?!
这是何等的不负责任?
这是没有把边关将士们的命放在心上!
事情解决了,阿简伤了一条腿,一身功夫都废了,而太子呢?
所以,这就是阿简说的“太子毛病很多”,“碍不着他”?
视线模糊了,徐缈的眼泪不住打转,逼着自己问出来:“老爷他知道这些吗?”
沉默了好一阵,徐简才道:“他应该是知道的。”
徐缈良久失语。
好心、坏心什么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
她只知道,老爷从未阻止迅儿与太子往来。
太子的其他毛病,老爷兴许不清楚,但太子害阿简伤了腿这一点,老爷知道的。
这么一位靠不住的太子殿下,迅儿跟他往来,能往来出什么好结果?
阿简赔上一条腿了!
迅儿难道要赔上一条命?
老爷不该是那么糊涂的人!
眼看着徐缈情绪起伏,刘娉惴惴着、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母亲……”
徐缈只觉得牙齿都在磕碰打架,她固执地看向徐简,哪怕泪汪汪的、只能看到个轮廓:“你的意思是,让我不用跟老爷商量迅儿的事?他们父子想的,和你想的,不是一条路?”
“是,”徐简说完这个字,眼看着徐缈的肩膀沉了下去,他又道,“您遇事多想想阿娉。”
徐缈垂着眼帘。
不声不响地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细声细气道:“我去更衣。”
说着,徐缈起身往外走。
刘娉忙不迭也站了起来:“我陪您去。”
“不用的,”徐缈努力冲女儿笑了笑,“你再坐会儿。”
刘娉还想坚持,见徐简冲她摇了摇头,她才应了。
徐缈走出花厅。
这里,她熟门熟路的,连带着穿堂风都那么熟悉。
站在院子里,望着笼在黑夜里的院墙,徐缈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母亲病故了,父亲远在边关。
她那么忐忑,那么不安。
那么得,不知明天。
她就这么担忧彷徨地渡过了闺中生活,而现在,又要在焦虑揪心中走下去。
阿简的未尽之言,其实已经给了她答案了。
那不仅仅是她的梦魇。
迟早有一日,她的担忧会成为事实。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