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嫣顺着望去,便看到了徐简送的那盆珊瑚。
娘娘是恰巧看着那里,还是正在琢磨徐简?
林云嫣一时吃不准。
察觉到她回来了,皇太后收回了目光,朝她招了招手:“来哀家这儿坐会儿。”
林云嫣应了,在床几的另一侧坐下。
“你有心事?”皇太后问着,也不等林云嫣回答,她又道,“不用否认,哀家看的出来,你今儿比往日都绷着。”
被这般点破,林云嫣当然也说不了场面话了。
她的心神确实绷着。
前一刻滔天大火,后一刻身处慈宁宫,还是于她而言、数年前的慈宁宫,如此翻天覆地,即便她猜到了自身境遇,也做不到立刻泰然处之。
徐简的腿伤与她记忆里的不同,那其他的人与事,又有多大变化?
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需要一些时间,好静下心来认真想一想,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徐简以前说过,神闲气定是有前提的。
唯有一切尽在掌握,才能真正心静、放松、运筹帷幄。
否则,硬装出来,骗个不熟悉的人还能有三五分成效,可在明眼人看来,根本就是纸糊的老虎。
而皇太后,阅人无数,也太熟悉林云嫣了。
此刻状况显然没有给她慢慢整理思绪的时间,而顾左右而言他这种法子,对皇太后使用只会起反作用,林云嫣垂着眼帘,在“欲言又止”的沉默之后,终是低低开了口:“先前在偏殿休息时,做梦魇着了。”
皇太后一听,呵的笑了:“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儿,什么梦这么唬人?”
“大火,”林云嫣道,“屋子着火了,浓烟滚滚,我被困在里头,根本跑不出来……”
只几句话,皇太后的眉宇倏地一拧,嘴角笑容消失殆尽。
她伸手一把将林云嫣抱到怀里,一下一下扶着她的脊背:“好孩子,做梦而已、做梦而已。”
王嬷嬷见状,赶紧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宫女内侍们轻手轻脚地鱼贯而出,王嬷嬷又看了那两人一眼,也退了出去,立在帘子外,合掌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也看出郡主在牌桌上心不在焉了。
倒不是郡主把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而是皇太后几次打量郡主。
王嬷嬷贴身伺候皇太后多年,当然是一个神情、一个眼色都不会错过,正是这份上心、谨慎,让她从皇太后这儿品出了端倪。
原琢磨着,兴许是女孩儿家遇着什么不高兴的事儿,没料到竟然是那么一场噩梦。
也难怪郡主心不在焉,难怪被皇太后问起来会欲言又止,更难怪皇太后听了会那么心痛。
那年,先帝爷病重,还是皇子的圣上带着皇子妃、小殿下,并几位大臣、臣妇上山入庙祈福。深夜时山下火光冲天,又有嘶喊求救声,圣上坚持率领着侍卫去救援。却不想,寺中亦起大火,皇子妃、小殿下、以及郡主的母亲被困于殿中,她救出小殿下后再一次去救皇子妃……
噩耗传来时,王嬷嬷记得很清楚,娘娘伤心欲绝。
对娘娘来说,那位不仅仅是娘家的堂侄女,她自八岁进宫侍奉娘娘,后又为公主伴读,与自家女儿并无两样。
再之后,山下凶情的阴谋被撕开,朝野震荡,直至圣上登基,才渐渐稳定。
山上起火则是意外,只是困在火里的人,因为圣上带走了侍卫、武僧以至无力救援,却再也不可能回来。
皇子妃、郡主的母亲……
遇难的总计九人。
郡主自不在那次凶难之中,许是母女连心,幼年居住在慈宁宫里时就做过几次火灾的梦,大半夜啼哭不已,由皇太后抱到身边哄睡。询问过伯府那儿,亦说一月里会惊梦个两三次。
好在,随着年岁增长,噩梦少了,尤其是近几年,再没有回报过郡主惊梦。
皇太后还有老样子,听不得“起火”、“走水”这样的词,听了就要难受好久。
想到这儿,王嬷嬷悄悄地往里头看了一眼。
皇太后安慰郡主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