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将要葬身崖下,化身一堆肉泥烂骨,却没想谷底风光这般雅致,与他所设想的阴间地府、刀山油锅格格不入,略嫌美中不足的就是多了个衣衫褴褛的乡野小子。
奚羽从浅水中站起身子,摇摇欲坠,眼中是青山秀水,脚下是打磨得椭圆无锋的月白鹅卵石,有野生的小小鱼儿不甚怕人,绕着他脚边游来游去,不时轻吻趾头。
他心里一动,才猛地想起自己的颜面大事,把那无所不在的疼痛置之不理,急忙低下头察看,溪水清澈,光可照人,就连奚羽脸上最细密的汗毛也可以数清。
他腆着大脸登时将那些小鱼儿一溜烟惊跑,只见倒影里一张生得白白净净的脸蛋,虽然有些擦痕,蓬头垢面满是尘灰,发梢还往下滴着水珠,但并无大碍。
“还好,我这张俊脸儿总算是保住了……”
奚羽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出声来,左看右看,沾沾自喜。
他又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望了望头上,那么老高掉下来,他竟只是痛,浑身上下也没说缺胳膊少腿什么的,真是福大命大。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就是如此了。
正在欣喜之时,不小心扯到痛处,全身筋骨都在哀鸣不已,顿时咧歪了嘴,嗷嗷叫唤,整张脸蛋都皱了起来。
他拖着疼痛难言的身子踏着水流而上,在那眼深潭边坐下,口干舌燥便弯下腰双手捧了口水喝,入喉清凉沁脾,想想自打今早儿就滴水未进,至于吃食还是昨晚的酸果,看这日头,到此刻也有十几个时辰了,早就饿得厉害,眼下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垫垫,只好又捧着几口清水咕咚咕咚喝下,饥火才稍解。
无奈肚子里空空如也,只有水声荡漾,灌再多也不顶用,只撑得肚皮鼓起来,再喝下去就成了个圆滚滚的葫芦了。
“咦?那是……灵芝!”
就在他无奈苦笑之际,突然瞅见潭的另一边有个火红的物事搁浅在那里,他立即奋身淌了过去,拿到手中,坐回去时头脑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竭力把自己的眼睛从手里的灵芝上挪开,奚羽拍了拍自己咕咕直叫的肚皮,安慰道:“等回去了管你够,如今就再忍忍吧。”
蓦地,手上动作一滞,忽觉拍肚的场景有些熟悉,自己好像不久前也这么做过,再看了看手里的灵芝,当下崖壁上发生的一切都记了起来,怪蛤,肉团,断绳……
那时候肚子里发出的声音可不是这样,他登时如火烧屁股般猛地站起来,那头蛤蟆还在自己肚子里呢,连忙没有了笑意,苦着脸都快哭出来了。
“喂,蛤蟆老兄,你还在不在啊,在的话就吱个声啊,快快出来吧。”
奚羽犹犹豫豫,尝试着对肚子轻声细语劝说道,可腹中全无动静,他又江昂、江昂两声怪叫,连哄带骗,想诱它出来看看,又伸手到嘴里去挖,舌头都快扯出来了,还是没甚反应。
他跳将起来,走了几步,猛然摇动身子,掐着脖子干呕半天,然后又跑来跑去,蹿到一颗树旁双手撑地,头下脚上的倒立起来,抖晃个不停,但那蛤蟆似乎没多久就适应了自己的新洞府,十分欢喜,打定主意要老死在他的肚子里。
奚羽无计可施,一番折腾下来,脑袋都晃糊涂了,一肚子的水荡来荡去,浑身上下没轻没重,脚底踉踉跄跄。
等他坐下来,忽的瑟瑟发抖起来,莫名觉得身子骨发寒,明明是六月盛晴天,他却感到冷若霜冰,血液都冻凝住一般,嘴皮子直哆嗦,下一刹那,腹中又有如一团烈火在焚他,眨眼大汗淋漓,头顶上冒出缕缕青烟,如此反复,冰火相煎,不禁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唉呦!”
奚羽瘫倒在地,好像有团气流在他四肢百骸里左突右撞,无处宣泄,在他通体上下的经络大脉里冲刷而过,直闷头闯进此身至深至秘之处,痛不欲生,整个人像是从汗里捞出来的一般。
病急乱投医,奚羽已经神志不清了,最后一丝意识看到手里紧攥着的火色灵芝,也管不了其他,抱住就胡乱啃食,几口便囫囵塞进了肚内,再过片刻,他就禁不住苦难,心神失守,头一歪,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