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嬉笑打闹,磕瓜子吃零嘴,到饭点时,也不安分,捉对和元宝玩抓迷藏,没一刻闲得下来。
两人倒不觉如何,花发老者路上把两人耳鬓厮磨,颇有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意味的亲密样子看在眼里,却由不得忧心忡忡,心里五味陈杂,暗叹了一口长气。
一日,他在歇脚间中,青旒和元宝在一旁打闹的时候,找上了奚羽,奚羽以为他不是嫌自己聒噪烦不胜烦,便是看自己心诚,终于要指教自己一番,于是恭恭敬敬躬身行礼,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老丈。”
但却只有沉默,花发老者看看他,又看看远方,欲言又止。
奚羽一怔,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树荫婆娑下,正蹦蹦跳跳追着猕猴,衣袂翻飞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般的青旒,再看老者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他蓦地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最终,花发老者也没有开口,想要拍拍奚羽的肩膀,但此时的奚羽虽是年幼,但已然比他高出一个头了,奚羽冰雪聪明,见他抬手便知其意,腰一弯,身子便矮下半截,让那只手搭在了肩上。
花发老者叹气离去后,奚羽心里多了一事,竟尔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不痴不傻,在这尘世里打滚历练了一遭,甚至比常人更加机敏上几分,或多或少知道了老者未能出口的担忧。
而后再上路时,心中有事,话语自然少了很多,青旒不疑有他,只道奚羽颠簸日久,身子骨乏累,也不勉强,还好心问他要不要多歇会。
奚羽原本多日颠簸,也是老腰酸痛,浑身上下难受非常,似要散架一般,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一连数日下来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后来他突发奇想,福至心灵,便在车沿上双腿盘坐着,闭目垂睑,舌抵上颚,炼那“先天一气”的口诀,一呼一吸间,肚脐暖意洋洋,灵台之上静不可言,所有的不适感便霎时间烟消云散,任他一马平川,还是坑坑洼洼,崎岖难行,座下都稳如磐石。
奚羽以前还没有如何觉得,如今却正如立竿见影似的彰显出这“先天一气”的神奇来,自然是惊喜交加,常常勤炼不堕,仿佛要把从前偷懒的那会都补回来,就当着青旒的面,也不怎么在乎被她看了去。
果不其然,青旒见他一声不响正儿八经的古怪神态,眸子亮了一下,饶有兴致问道:“你在干什么?”
声音猝然响起,小姑娘调皮,毫不避嫌地径直凑到奚羽耳朵旁吹了口气猛地一喊,奚羽登时如遭雷殛,激灵灵抖了一抖,险些咬到了舌头,但睁眼看到是青旒,便于是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没什么。”奚羽不好意思扯明了说班门弄斧,又不好不作答。
青旒见他糊弄自己,不冷不热哦了一声,但小姑娘藏不住话,过会儿就扯着奚羽的胳膊,似撒娇又似命令的道:“给我讲故事听。”倒是把奚羽也当成了茶水先生,以为普天底下的人肚子里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只苦了奚羽搜肠刮肚,无奈腹中墨汁儿斤两有限,几日里早已见底,实在想不出来编不下去了,他冥思苦想,突然想起件事,拿过包裹打开,把那本黄纸薄书摸了出来递给青旒,想着里头撰写的闻所未闻的趣闻野史颇多,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谁知这小妮子平生不学无术,最是痛恨读书,列为禁物,只有在想睡觉时才会碰,拿过来随手翻了几翻,见上面小字从头到尾密密麻麻,顿时便觉得头大如斗,两眼发黑,小脑袋瓜子晕晕乎乎,赶紧弃了。
在奚羽一阵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号称自己半生学问皆从此中而来,小姑娘这才将信将疑又接过去,硬下头皮耐着性子,总算读了两行进去。
奚羽紧张兮兮地盯着她,他不是未曾有意无意问到姑娘的家学渊源,可每当这节骨眼,花发老者便恰逢其时轻咳一声打断了青旒的话,小姑娘吐吐舌头自是不敢多言,多次下来,奚羽也隐约领会到其意,不再追问。如今将自己最看重的秘笈示于人前,便是想抛砖引玉,希望青旒看了之后,报之以李,二人坐而论道,岂不快哉,称得上一件他日夜牵挂的夙愿。
可不成想青旒压根便对那修行事毫无兴趣,直接越过了记载着“先天一气”口诀的前言,径直了朝后面的奇闻佚事看去,发现奚羽并没诳自己,还真如他所说,字里行间也分毫不古板无味,描述得十分有趣,引人入胜,越读越是身临其境,让她生平第一次对读书起了兴趣。
青旒惊喜抬头,瞪圆眼睛的模样更是娇俏可爱,落在奚羽眼里,不禁会心一笑,心底的淡淡失望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而陌生的古怪感觉,又似乎有些熟悉,醇美如新酿,充塞整个心田,直让人醉。
奚羽摇了摇头,把那些冒昧荒唐的念头压下,柔声道:“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慢慢看。”
有来有往,是谓礼尚往来,奚羽收了青旒的小葫,就一直想着要回赠什么,只是身无长物,一时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小姑娘看得上眼的,见青旒手不释卷的样子,自然毫不吝啬这孤本,说起来里面的内容他早已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这几页薄纸反而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如此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