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拜九叩完,奚羽方才站起,紧了紧包裹,就此上路,一去不回头。
离家在外,不走官道,是落荒而行。
奚羽未免和老马旧车不期而遇,没有走大路,尽捡小径穿行,一口气从晨光熹微直至斜阳昏暗才停下。
奚羽在一块巨岩下靠坐下来,取出花发老者给他准备的干粮,但只是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就蓦然怔怔出神,心头又不期然地浮现起某人的音容笑靥,那一袭倩影在面前挥之不去,竟是干粮递到了嘴边也不自知。
他低头看向空荡荡的身边,好像觉得少了点什么,两眼恍惚了一下,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暗忖没来由,自己为了她神魂颠倒心乱如麻,如今居然还无端端食不知味,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得意很放肆地指着鼻子笑话他吧。
只是……她不会知道了。
远方暮霭沉沉,天地一色,奚羽勉强再吃了些干粮垫肚,不至于后半夜饿醒后,便躺下身子,双手枕在脑下,胳膊肘碰到了系挂在肩上的斗笠,于是呆了一呆,伸手拿过来将斗笠盖在脸上。
忽然明白了恩人为何怎么也不肯收自己,原来有难言之隐,这时知趣离去,总好过不欢而散。
人家是金枝玉叶之体,自己算什么,也老大不小了,总归……是不能这么死皮癞脸啊。
更何况寄人篱下也不是他奚羽心中所愿,不如作顺水人情,出门在外自是要识眼色,免招人厌,才是正道。
奚羽胡思乱想中,倦倦睡过去,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玉兔东升,星河隐晦,黑夜悄然拉下帷幕,似不忍扰醒这个少年,山林间连最低微的虫声也没有,飞磷走萤,显得有些鬼气森森,但夜宿野岭于奚羽早是家常便饭,自是一晚无梦,酣睡至黎明破晓时分才被打在颈窝里的朝露湿意沁醒。
奚羽翻身起来,举目而望,附近没有山溪泉水,只好拿出自己喝的水囊倒出些捧在手心,略作清洗,清水冰冷刺骨,让他精神一震,倦意尽去,又对着那第一缕东来的紫气盘腿呼吸吐纳了一番,只觉浑身上下仿佛有星星点点的暖意晕散开来,当下神清气爽,便即再度启程。
不多时,奚羽行到一处一大片竹林,但见满山莽莽,层层叠叠,微风过处,竹海起伏,沙沙声中便如波涛荡漾,颇为壮观,心胸不由顿时为之一宽。
清晨淡淡的乳白色薄雾飘荡在林间,如匹练如轻纱,有晶莹露珠滚落,十分朦胧美丽,走了一会,像是置身在一片翠烟浩渺的世界,这里的竹子大多高耸入云,枝繁叶茂,直插上天,从缝隙间投下一块块琐碎的光斑,仿佛流淌于石上一般。
奚羽阔步行走,不知说是生性豁达,还是粗枝大叶好,扶着碗口粗的竹节穿游其间,昨日烦恼种种,竟尔蓦地烟消云散一扫而空,在这幽深静谧之地,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安宁喜乐之感,无念无想,天性毕露,像是回到了那个刚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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