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当一个人的生命完全燃烧殆尽后,无论活着的人如何哭喊都不能换回死者的一丝意识,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已经死去的人更可怕,因为他们再也不会失去任何,而活着的人纵有千言万语,也永远不能让死者明白。
我赶到喜堂的时候,别云辛已经颓然跪地,血色褪尽,目光呆滞的看着和自己有张相同面容的胞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倒在那里,这个打击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都说双胞胎有心理感情,却不知道别云辛能否感应到别云州死前的想法。
因为按照我的理解,我认为别云州是可以轻易躲开那一刀的,他之所以没躲开,可能是真的不想活了。可是转念又一想,只是拜个堂也是不至于到不想活的地步的,所以可能真的是别云州武功不济,没躲过去。
思来想去,我很矛盾,也不知道那种推断是最合理的。
见我走近,师然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遂闭上眼,扔下手里的钢刀,钢刀垂落在地上,刀剑染满了鲜血,那是杀手的刀,流着杀手的血。
我走近莫媛,因为此时此地,只有我一个是女人,是明白莫媛的女人,我这么对自己说,说什么都好,哪怕就是说一句“节哀顺变”也不能让莫媛再这样痛哭下去。
走近莫媛的身边,我听到她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我不记得天启湖畔,我本该记得……倘若我记得……你能不能醒过来……我不恨你,一点也不,只是以为你恨透了我,也恨透了你大哥……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咱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作为一个听众,我不知道莫媛十六岁那年在天启湖畔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唯一对那件事有记忆的当事人没有交代清楚始末,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交代,而莫媛也毫无印象。
可能这都是上天的愚弄,特意安排了那次初遇,在别云州心里留下刻骨铭心的一页,却连淡淡的涟漪也不留给莫媛,反而选在几年后的秋收宴上,让莫媛记住了别云辛。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同样一张脸在不同的时候遇到了莫媛,会产生不同的印象。这个不明白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了,连莫媛都不明白,何况是我。但我知道,这个不明白将会成为莫媛此生中最大的遗憾,她将会恨透了自己的糊涂。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莫媛终于哭不出声音的时候,她才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放下了别云州,抬头望我,又望了望师然,说:“可否请你们出去一下,我想和我相公独自呆会儿。”她无声的说完这句话,我们竟然都听懂了。
师然架起呆滞的别云辛往外走,别云辛恍若初醒,似要反抗,却被师然一个手刀劈下,晕了过去。
我跟在他们身后来到院子里,看师然将他放下,从衣袍中摸出一瓶药,顺着别云辛的嘴角滴了进去。
我问:“那是什么?”
他低低回道:“是让他失去痛苦的药。”
我说:“有这样的药么?除非让他忘记所有的一切……”
师然站起身:“他会忘记的。”
我还没琢磨透他的意思,已经被喜堂内的火光惊住,紧闭的门里闪着妖艳的火,它跳的凶猛,刺着看者的眼,噼里啪啦的张扬着炙热。
我大叫一声要冲过去,反被师然一手拉住,他将我拉近身前,制住我的行动,说:“活着对她来说,比死了更痛苦。”
我顿住,喉咙紧紧的说不出话,眼睛被火光晃的又疼又涩,惹出了眼泪,我宁愿相信这眼泪是被熏出来的,也不愿相信是为了莫媛和别云州,因为一旦相信,便意味着我又送走了两个朋友。
我回过头不忍再看,却好似望见师然眼中漾着同样的遗憾。
耳里嗡嗡,隐约传来来自过去的回想。
“我不是别云辛,我是别云州,你说要嫁给今年秋收宴上的‘别云辛’,那次去的其实是我,我大哥因病未能前往。”新婚之夜,他对她如此说。
莫媛却漾出最美好的笑容:“不管你是不是叫‘别云辛’,我要嫁的就是在秋收宴上的……”
关系破裂时,别云州惹出了莫媛来云州城后的第一次眼泪:“好,你想洞房,我就给你,只是你不要后悔。”
她哭着捶打他,却阻挡不了如暴风雨般的掠夺,以及他在耳边说:“别云州从不受人威胁……你可以尽管试试。”
当她的利刃刺进他的身体里时,他一脸轻慢:“没想到你也敢杀夫,想想我该怎么告诉大哥?”
提起那些往事时,莫媛这么问我:“要不,我再杀他一次,杀了他,解放我自己,如何?其实当寡妇也不是不好。”
我想即便是莫媛当时那样恨着别云州,也不能预设正成为寡妇的那一刻,竟是如何的天崩地裂。
当我告诉她,杀了别云州,法律不会放过她时,她并不在意道:“就算法律放过我,他也不会放过我,既然这样,我不如赌一次。胭脂,你愿意帮我么?”
谁也没有料到,结局竟然无关法律,别云州也放了她,是她没有放过她自己,我本想帮她,然而心里的魔咒是任何人也帮不了的,他们不是死在刀下或火海里,只是死于对方的魔咒。而当你找不到比悲剧更圆满的结局时,悲剧就是最圆满的归宿。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好像云州篇也将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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