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嘶,跨越遥远的距离,在驾驶舱中回荡。
“什么声音?”无线电里,护卫的战机飞行员们,声音不无惊愕。
三宅按下投弹后,也不禁去思索,悚然惊觉,那嘶声仍在心湖盘旋不去,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仿佛额头裂开豁口,一双手往后拉扯,露出红白的颅骨;又似十三岁那年,强行剥离了软弱,余留铭心的刺痛。
恍惚之间,舱内的气息已变得温热,带着新鲜的铁锈,三宅甩动脑袋,回归神来,瞳孔猛缩。
舱外,不知何时,竟是一整片赤红的天空。
护卫的队员,声带颤抖着:“三宅组长,航弹,航弹……”
“航弹怎么了?”
失去支撑的航弹,并没有落向大地,仍是停留在机腹的位置,甚至缓缓上升,似不愿出生,眷念子宫的婴孩。
……
血色苍穹遮顶,温热气息入肺,隐约的爆炸声,在心中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不详意蕴,让长泽惶惶不安。
莲开一瓣之时,这片天空已不再属于他们;丝泻一缕之刻,自由的宠儿往坟场飞去。
“大御神大人!救……”
“不用叫我,长泽,你的遗书写好了吗?”
蛇瞳发出嗤笑,它深深一嗅,甘甜的滋味盈满全身。
瞳中也不禁为之惊叹,射出两道紫光,又在漫天红雾中消弭,更有奔流之声,浩荡无垠。
模糊雾中,七瓣莲花,垂七条红柱,如彩带飘落。
一颗纯白的太阳,盘踞在血莲之中,如同呼吸着,一收一放,令红雾沸腾,凝结如珠,扑面而来。
那双意犹未尽的蛇瞳,也永远的沉沦了。
……
“方耀,我们来晚了吗?”
哪怕他们不乏牺牲的觉悟,那一片血染的青空入目,仍是心惊肉跳。
赵方耀心跳都慢了半拍,随着靠近顺城,方觉那血色天幕并不迷眼,不过一层赤色的滤镜。
城内的情况更是出乎预料,每条街道上,都站满了男女老少,齐齐抬头仰望着,面上的神色全都模糊不清。
他顺着人们的目光望去,浑身都颤抖起来。
在同伴的惊呼中,他停在顺城之外,机翼尚且激颤,却连滚带爬的冲出舱门。
甫一踏足城内的土地,炽热将他包裹,暖风送来些许异物,粘附在脸上,仍是那样的温热。
他往脸上一抹,赤色的冰棱躺在指尖,眨一眨眼皮,却又消失了,只是指腹红润些。
许多冰棱伴随着暖风吹来,刮过发间、鬓角、胸腹、肩头……
赵方耀鼻尖发酸:“下雪了。”
谁说风雪袭人?
这场雪,温柔如春水。
红雪灌入口鼻,口腔中回荡着淡淡的滋味,没有丝毫的腥味,只是甘甜。
赵方耀咬紧牙关,直视空中盛放的红莲,垂落七条浩荡红河,在半空中呼啸而散,化为漫天的红雪。
一颗白色的星星,颤栗着落向莲花。
每降一寸,星光黯淡一分;每降一尺,白星飘摇愈甚。
这一刻,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在城中回荡。
许许多多的人心,都随着这颗白星明暗交错,随着这颗白星跌宕起伏。
终于,它落入了他的口中。
站在盛开红莲中的男人,也散去了许多的光环,他背负着双手,浑身纤毫不染,仰望高天。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也不必去看清他的脸,那一头在暖风中飞扬的白发如雪,已然深深烙印在胸膛之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他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到遥远的高天之上。
于是红雪稀薄,红河倒卷,苍天重归青冥,一切都似从未存在过。
唯有一朵失去光泽的红莲,傲立于寒风之中;一张又一张的璀璨笑颜,盛开在苍天之下。
一颗颗人心里,信念争先恐后,生根发芽。
果然!
是明尊的话一定能成!
明尊无敌于天下!
汹涌的信念汇聚成长河,一些慷慨激昂撕开了胸膛的束缚,迫不及待的要在这天地之间回响:“明尊无……”
寒风凝固了信念。
凛冬冻结了枝芽。
他的身躯如流星陨落,直往下坠。
人们猛然惊醒,那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浑身布满了刀伤剑痕,每一道伤痕都白骨森然,迸溅出殷红的血,凝聚溪流,奔涌成河,终化沧海,流干浑身上下最后一滴鲜血,才将大地上每一个角落泽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