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你说什么?”老母声音一厉。
席胜顿时心慌:“黄老爷赏的。”
老母单目盯着他:“你以为娘两只眼睛都瞎了吗?这些银钱是怎么来的?”
席胜目光闪躲,汤匙递到嘴边:“娘,先喝药吧。”
“阿胜,我们虽然艰难,但不去偷,也不能去抢,你不说清楚,娘一口都不会喝。”
席胜无可奈何,倏地放下汤碗,双膝落地,跪在床边。
他老母也吃了一惊,颤抖着枯枝般的手:“阿胜,你是不是闯了大祸?”
“镇里来了一位小英雄……”
他老母听着听着,浑身颤抖起来,声音暗哑:“当真有英雄要踏平黑云么?”
席胜重重磕头:“千真万确,娘,孩儿愿随小英雄剿匪。”
“不准!”
挺起上身,一扫汤碗。
四分五裂,滚烫飞溅。
落在脸上火热,心中却是冰凉。
“我知道是孩儿不孝,但黑云之仇,不共戴天,娘,这可能是我们这辈子唯一的机会。”
独眼中流淌出浑浊的泪水:“不准就是不准,你想让你们姓席这一家绝后吗?”
席胜手足无措:“别哭了,再哭……我不去,我不去就是。”
躺在冷硬的床板上,席胜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在消失,被身下冰凉的床板吸走。
他听从了老母的话,他也没有违逆老母的心。
老母还需要他照顾,血脉不能就此断绝,道理他都懂,却为什么,此心总是不甘?
不远方忽而传来笑闹之声,席胜坐起,通过窗户中的破洞,隐隐看到黑暗中蒙蒙的火光。
他知道,这是回来了,贫民中捐躯剿匪者,有人受张连长提拔,于张府赴宴。
脑海中出现一些莫名的声音,催促着他下床。
他苦苦忍耐,声音愈大。
沉沉夜幕中,一声较于蚊蝇更为微弱的开关门声响起。
席胜的老母,伸出枯瘦的老手,摸着自己闭合的那只眼睛。
许是瞎了一只眼,耳朵反倒更为灵敏。
良晌,逼仄黑暗的屋中,一声叹息回荡,苍凉而悲恸。
席胜来到这处聚会的地方,那个提拔的队长他也认识,人都叫他章叔,正高谈阔论。
“你们是不知道,小英雄端是酒量如海,我滴乖乖,喝了足足八百碗。”
众人那是将信将疑:“夸张了吧,一头牛也给撑死了。”
“你懂什么,英雄非常人,不能以常理度之,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掏大粪咧。”
哄笑声四起,有人看到了他,热情招呼:“席胜,来坐。”
也有人投来冷眼:“这是我们剿匪人的聚会,席胜你过来做什么?”
“嘘,小点声,席胜一家也是可怜人,你忘了他和他老母,是从竹河村来的?”
“我当然知道,但你看他竟然没有报名,真是个窝囊废。”
那章叔大步而来。
“席胜,不是叔说你,我要是你,拼了这条老命也不算个什么,何况现在有小英雄在前,机会千载难逢。”
席胜难堪一笑,章叔拍拍他肩膀,不再说什么,但眼角有着一丝鄙夷。
又响起轰然叫好声:“章叔说得好,有小英雄引领,我这次说什么也得杀一个黑云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