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成峰微微含笑:“至少此时此刻,大舅哥你的心里,没有那么黑,是吗?”
张首晟顿时苍老良多,也不到处乱走了,瘫坐于椅上:“这就是我难受的地方啊!”
多给他几年时间,他就黑透了,便无所谓难受;若再早几年时间,又没这么黑,大不了豁出去七尺之躯。
偏偏是这个节点,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让这颗人心七上八下,难耐欲休。
厅中犹如陷入亘古不变的大寂静中,桌上的饭菜也不再冒着热气,似乎是凉透了。
毕成峰怔怔出神,倏地伸手,触碰瓷碗,竟然仍是有着暖意。
表面冷了,内里且温。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干!”
……
张首晟发布深夜紧急召集令,将一个连的兵员俱皆汇聚于张府,火把摇曳,心中摇荡。
他准备了一肚子鼓舞人心的话,要以此调动大家伙的情绪,让他们跟着他,走上一条未知的前路。
他真的准备了很多,直到他来到台前,迎着那一双双眼睛,恍然明白。
他其实,什么都不用说。
“连长,快下令吧,大家伙早就等不及了。”
“是啊,看着小英雄几个人这么走了,我这心里真他娘憋屈。”
“不就是座黑云山吗?咱们当兵的,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不是用来喝酒吃肉的,要落在该落的地方!”
张首晟依稀明白,那个男儿,如风而来,如火而去。
风火虽远,仍于心中留痕。
众人是可以被点燃的,毋庸置疑。
这天下神州,昏君当道也好,外敌入侵也罢,几度危如累卵,又几度渡过大劫。
其中的力量,固然有那不惜性命的登高者,也有这样一群群热血的儿郎,才能走过五千年的风雨沧桑。
张首晟吐出一口浊气:“好,别的我不多说,管什么乱七八糟命令,想扼住老子的喉咙,大不了撂挑子不干!”
“兄弟们,追上小道长,杀上黑云山!”
“黑云匪患,不足为虑!”
振臂一呼,从者云集。
恍惚之间,他也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合,虽然场面小了太多。
张府忙碌起来,张首晟叫来毕成峰:“金家和其他三大乡绅,说了什么?”
毕成峰摇头道:“三大乡绅什么也没说,金族长倒是有意愿,不过说不能轻举妄动,想先和你谈谈。”
张首晟冷笑一声:“哼!谈个屁,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余光一扫,忽见不远处许多双眼睛,那是他们两人的家眷,张首晟深吸口气,不去注意那些目光。
毕成峰却是欲言又止,张首晟笑道:“怎么,事到临头,又打起退堂鼓来?”
毕成峰倒没有否认:“大舅哥你知道,我也算读了一些书,读书人嘛,最容易举棋不定。”
张首晟不在意摆手:“反正多你一个不多,那就留在这里。”
毕成峰面上挣扎一闪而逝:“下次吧。”
深夜暗月,镇门大开。
石门镇镇守兵员倾巢而出,怀揣着一腔热血,纵然前路满是荆棘,亦不能冷却分毫。
诸人纵马狂奔,遥望天色,已是后半夜,张首晟面沉如水,只愿六人能等到他们来援。
思及自己三番五次之形貌,可谓首鼠两端,羞耻交加,奋力一扬马鞭,狂风灌入口鼻。
此次再不退却,若是死了,不敢说无悔,但绝对是无怨;
若是还留有一条残命,大不了带着人去泥腿子里面打滚。
天色微明,前方探子折返回来:“连长,前方发现两自称石门镇民的可疑人员。”
勒住缰绳,张首晟马鞭一指:“速速带上来。”
待人至跟前,毕成峰端详两眼:“是你们,小道长他们呢?”
席胜身子发颤,付思面容狰狞:“连长,请务必救救小英雄他们!”
张首晟又惊又喜:“目下是陷在黑云山上?还活着!”
“黑云,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