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这一刻，她在黎芳嬅眼里找不到丝毫畏葸，只看到无限坦荡。

是原上明晃晃照落心上的月，是长风尽头无垠的草，是狂野尽头与天勾连却分明的地平线。

她想，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因为我也想要找回那样的自己。

十七岁踏入了没有出路的迷宫，每行一次弯路，错过一次出口，便丢掉自己身上一片铠甲。

直至，赤手空拳地来到末路，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裹挟。

她根本不爱这样的自己，又何谈去爱别人。

在原遗山面前生出的情怯，归根究底，或许并不只因一直以来刻在心里的身份云泥，更是因为她早就失掉了义无反顾爱人的能力。

月光长久地沉默着，无人知她心底一片旷野已然燎原。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黎芳嬅轻叹一口气，不远处，高颖已将车子开了过来。

“我们并没有真正交往过。”在车子快到跟前的时候，黎芳嬅轻声说，“据我所知，你离开后这些年，他都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至于我，是迫于家族压力之下，不得不妥协的戏码。”

月光抬眸看向黎芳嬅的侧脸。

黎芳嬅轻笑了一下：“甚至在得知你回来之后，他很快连这点表面功夫也懒得再做，我就帮了他一个忙，去向家里表明我们已经分手。”

车子停到了近前，高颖透过车窗，看到两人似在交谈，便静候着没有下车。

“刚和他见面的时候，他不太好，三魂没了七魄似的，表面上看起来是正常的，望着人的时候却连焦点都没有。你不知道，我和张锦棠要好，在锦棠口中，原遗山这三个字几乎等同于永无错漏，是菩萨练出来的不坏金身。我那时候还在想，他这么一个人，得是遇到什么事，才能变得像行尸走肉一样。”

黎芳嬅偏头，直视月光的双眼。

“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所以我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是谈不了爱的。我想过千个万个可能，也没想过他这样子，会是因为爱情。”

“你可能不知道，我竟然有点羡慕他。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怎么才能为一个人发疯到失魂落魄？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的，都在他身上看见了。”

停了一停，黎芳嬅弯唇，抬手摸了摸月光的脸：“可前提是，得有个人那样爱他，不是么。我们这种人，就是得先得到了，才能考虑要不要付出。你给了他很多，他才能回报你一部分。甚至你给了他很多，他都不一定要回报你的。”

月光扯了扯唇，低下头，给了许多，并无回报，这岂非是最初她与原遗山之间的样子。

同一类人，果然了解得透彻。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不为什么。”黎芳嬅笑笑，上前拉开车门，示意她该上车回家了，“你就当我们这些黑了心肺的人，对纯洁俩字没有抵抗力吧。”

月光在后排坐定，在黎芳嬅关门之前，握着对方手腕阻住动作。

小丫头仰起脸，挺郑重地说：“我不纯洁。”

前些时日暗地里搞出来的事，怎么也称不上“纯洁”。

黎芳嬅挑了下眉：“哦，知道了。”

语气敷衍，态度温柔，月光一时哽住，眨巴眨巴眼睛，皱着眉又要说什么，手已经被黎芳嬅掰开。

车门终于关上。

高颖启动车子，月光下意识扒着车窗，回头去看原地的黎芳嬅。

渐行渐远中，她模糊看见，黎芳嬅扬起手臂，朝她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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