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坐在首位,一口气说完,气得打抖,晏晓沣连忙上前帮着顺气,给原遗山打眼色让他服个软。
“外公,年我还是在这里过,只是提前两天回去。”顿了顿,原遗山低声解释,“您别恼,当心气坏了身子。”
话是这么说,原遗山心里也知道,外公在意的哪是这两天,而是那三年。
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法开口分辨。
哪怕是家人,他也不敢去百分之一百地信任。
因比起故意的谋害,有时近旁的无心之失反而更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集团的掌权人因罹患妄想而服药的新闻一旦公之于众,就会沦为他“精神失常”这样的笑料,这对继任以来,一直被外界传言“算无遗漏”、“从不出错”的原遗山来说,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悬在他头上的刀,重且利,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使之斩落。
原遗山又认了几次错,好话说尽,宴朝宗脸色才稍有缓和,一家人好歹又和和睦睦坐下来吃饭了。
月光靠他近了些,在桌下摸索着触到他膝盖,他的手搁在上头,被她摸摸索索地牵住手梢。
“要提前几天走?”
“明天走。”
月光微愕,转眸看他,难怪老爷子会生气。
“因为那件事?”
原遗山反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安抚,半天才低声说:“不全是。”
再问,就不肯说了。
月光沉默地吃完饭,背景音里的春晚才播了没多久,正到一个语言节目,也没人再看。
宴朝宗发了通脾气,又喝了两杯黄酒,精神不济,吃完饭便被劝着上楼休息。
宴姿宁乖乖跟着爸妈收拾碗筷,见月光要来帮手,一叠声地撵出去和表弟二人世界去。
“还没逛过苏城吧?”宴姿宁推着她脊背,不由分说赶人,“我和你说,咱们老宅的巷子里和巷子外,那可是两个世界,晚上外头热闹着呢,让表弟带你走走。”
原遗山正在外堂听电话,似乎是要紧事,眉眼深肃,不妨被表姐喊了一声,回过身,怀里就塞了一个小丫头。下意识抬手抱住了,才瞧见她耳后通红,皱了下眉要问,表姐人已经没影了。
电话是张锦棠打过来的,邵昊英出了那么大的事,张锦棠自然不会不知道,一接通就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
原遗山道:“和我没什么分别。”
话说得不清不楚,张锦棠却听得懂。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是要护身后那人到底。
沉默良久,张锦棠才苦笑着问了句,遗山,你和邵二怎么就走到这个份儿上了?
最后收线的时候,两个人都无话可说。
他知道张锦棠不会站队,也站不起这个队。
那晚他开车载月光绕着苏城逛了一圈,虽说身上流着这里的血,却比外地人还更不熟些,只能打给表姐求助,被阴阳怪气两句后,一杆子支到了碎锦街。
“那里最有气氛,我一会儿也约了朋友去那里逛。”
碎锦街里人头攒动,车开不进去,在附近绕了几圈才找到泊车位。
头顶的彩色街灯映得四下煌煌如昼,月光左手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里,顺着人潮往里走,肩膀一下下撞在他手臂,不疼,但很安心。
月光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原遗山就站住脚,同样一脸茫然地看她:“不知道。”
然而这是场不容回头的旅程,身后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他们向前,原遗山只好又拉着她迈步。
月光仰头看着他侧脸,很薄的唇,抿成一个有点不悦的弧度,像是无声抗议这里的嘈杂,她忽然意识到,这几年他要隐瞒住自己的病情,连重要的公开场合都能免则免,这样热闹的地方,应该就更没来过了吧。
在她浑浑噩噩地把时光消磨在陌生国度的弗莱明顿马场时,他是怎么生活的呢?
新闻里不再有他的照片,媒体费尽心机也抓不到他半点绯闻,他将深居简出,大隐于市几个字做到极致,要用多少寂寞和孤独来换?
想到这些,她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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