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了搓手,徐平带着卫士到了自己官厅。王凯和张亢等人已经等在这里,一起唱诺。
让众人坐下,徐平吩咐卫士把火盆端了过来,大家一起烤火。
王凯道:“适才有野利大王身边卫士来报,耶律仁先遇袭之后,带着大军向西退切,应该是要退守丰州。事关重大,打扰都护歇息。”
徐平一边烤着火,一边道:“两军对垒,还有什么比军情更重要?对了,耶律仁先遇袭不向南靠近耶律重元大营,逃向丰州去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他这一退,争云内州的仗契丹便就败了么?不是成克赏埋伏在南边,泄露了行踪吧?”
王凯摇头:“不是成克赏露了行踪,而是野利大王偷营的时候,没有把握住火候,放起火来一发不可收拾。我已经派人出去查探,看火势会不会蔓延。”
“放了大火?”徐平在火堆边不停地搓着手,一时没有吭声。他不是没有想过在草原上放火,最终权衡利弊,没有做罢了。外面是契丹三四十万大军,放再大的火也烧不光他们。必要时候契丹人可以从冰上渡过金河,河两岸一起放火,他们也可以沿金河退走。
此次作战,打败契丹人是最主要的目的,最好还要赢得漂亮,打掉契丹人在军事上的心理优势。把契丹人打得越狼狈,接下来的谈判就越主动,将来的对峙就越有优势。放火把契丹人逼退,他们的实力不会受到多大的损失,心理上的优势依然还在,得不偿失。历史上耶律宗真亲征党项,元昊便就用过火烧草场的办法,让契丹的骑兵没了牧草,无法补给。那是元昊以弱对强,什么手段都要用,宋军没有必要如此。实际上元昊用那种办法赢了契丹,果然也没有吓住契丹人,几年之后他们再次进攻。
想了一会,徐平道:“草原上起了火也未必一定能蔓延开来,不过我们不得不防。立即知会各军,在城壁相连的空白地带严加防范,不要让火烧到我们的东面。”
王凯道:“火是从寅城不远烧起来,如果真正蔓延,只怕不好防。”
“防不住就算了,无非是烧掉金河和黄河之间的草场,早已经都是无人之地,城池都有护城河。把草场烧掉了,来年开垦荒田种粮。——不过还是尽量要防,这是要做的事。”
王凯应诺,转身吩咐下去。哪怕不考虑在牧民中的影响,朝廷来年开荒,也要使用大量的大牲畜,有草方便许多。这一带牛马众多,对营田务来说比内地开荒容易得多。
徐平又道:“火烧不起来一切休提,如果烧起来,城外的耶律重元必然待不住。你们仔细看住他,如果向丰州方向撤去,则要出兵去追,同时让曹克明截击。如果向南过金河逃窜,那就不消说了,与曹克明一起南北夹击。”
王凯应诺,问道:“党项人正在追击耶律仁先,该如何处置?”
“让他们一直追下去,追到到丰州城下,不要围城。如果耶律重元径退向丰州,则他们转过头来拦截。如果退向金河以南,他们也过河,从东面杀过来,我们三面夹击。”
王凯和张亢对视了一眼,小声问徐平道:“都护,如此一来我们便把契丹大军团团围住了。到了这地步,不如就此把他们——”说到这里,比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徐平笑着摇头:“你想些什么,城外是三十余万契丹大军,围住了难道能吃得下?元昊的精锐远不如契丹大军能战,天都山下我们费了多少功夫?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撑坏了肚皮!吩咐各军不要死战,只要把契丹大军赶走,让他们缩回丰州去,就算大功告成。此一战我们争的是地盘,不要打成跟契丹人的生死对决。”
见王凯和张亢两都面露惋惜之色,徐平正色道:“对面的契丹大军,对于契丹来说没有什么特别,没了这三十万人,他很快就可以再拉出三十万人来。此战斩获多少在其次,打掉契丹人的威风最重要,没必要死战。契丹大国,不可一战而灭,我们要做长远打算。”
这几支陇右军是将来军改的种子,在这里消耗掉,是非常不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