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向来性格倔强,心里虽然觉得对方说的有理,但嘴上却不愿认输,“还有一人,刚直敢谏,掌管大理寺,断案无数,明察秋毫,不徇私情,虽皇亲国戚亦不在话下,被人称为再世李山河,亦有人称之为小李相公……”
还没等她说完,那人却已经微笑摇手,“你说的可是李序李子疆?他本就是皇亲,自然不用太怕那些纨绔子弟,此人说来到也有些本事,是个能吏,更是刑名老手,明察秋毫到也当得此说,但此人太过爱惜名声,年轻时还不怎的,如今却非大案要案者不办,非涉及朝廷重臣者不办,为的是什么?他本就出身豪门,为的当然不是区区钱物,不过为了能求一个名留青史罢了,既然存了私心,办案哪里还能秉持公意?
那冤死的大将军谢武不就是出自他手?不过是贪些饷银罢了,他却穷治其罪,判了个斩立决出来,军方对他早有不满,如今年纪也老了,还在政事堂倚老卖老,指手画脚,若是这样下去,我看这位豪杰想要回家煮茶观梅而不可得,身死族灭到是可以预期的,这样的豪杰不当也罢。”
沈燕一阵气堵,本来以为这人虽然气度不凡,但毕竟常居山中,对朝中之事听闻不多,但哪里想到此人却是个居江湖之远,却不孤陋寡闻的主儿,一番话说的针针见血,让她欲辩无从。
那人却接着说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豪杰,我说一人,也算给你当个参考,此人生于草莽,生平唯狂傲二字说得,他有结义兄弟二人,都出身贫贱,兄弟三人正逢乱世,遇于道途之间,激于意气,结为兄弟。
后投军效力,此人从一马前卒做起,正逢大战,关前斩敌大将,一举成名,后与兄长失散,为护兄长家眷而落于敌手,高官厚爵接踵而至,但此人不为所动,只一听兄长消息便去寻找,护着两个嫂子过五关斩六将,千里独行,杀人如麻,何等的威风煞气。
后随兄长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人称武侯,但此人太过狂傲,刚愎自用,不知收敛,大胜之余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终为敌人所趁,身首异处,但后世之人尽皆称颂,为何?既不是为他武功盖世,也不为他功勋卓著,唯忠义二字而已,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一生言行如一,如此才能称为真豪杰大丈夫,和这人比起来陈坪李序之流也能当得豪杰二字?小丫头未免将豪杰看得小了。”
那人又喝了一口酒,却是意犹未尽,接着说道:“还有一人,此人少小从军,正逢国家危难之际,外敌入寇,遍地逆匪,此人挺身而出,挽狂澜于即倒,大小千余战,连战连捷,费数十年光阴,终是将外敌驱于国门之外,此时他已经位极人臣,功勋无二,正在他准备出征,彻底消除外患之时,皇帝却以十二道金牌将他召回了京师,部将皆劝他不要回去,更有甚者劝其据地称王,但他却明知此去再无生理,还是坦然回京受戮,迂腐?窝囊?唯其没有半点私心杂念,一心一意,精忠报国罢了,你能说他不是豪杰?”
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其中暗含的一股豪气却让人不能自禁,听的沈燕目眩神驰,不过醒过神儿来的时候,心里又有些不服气,“你……你耍赖,我们说好了要说活着的人的,这两个人都死了,而且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人呢,不是你瞎编的吧?”
“也许人只有死了才能作豪杰吧?你才多大,没听说过不等于没有,再说了,太平盛世能出什么豪杰,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乱世出英雄,还有,仗义每多屠狗辈,你说的那些人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心思也就多,豪杰什么样子?说作就作,杀伐决断,不让于人,你祖辈到是出了几个人杰,但现在嘛,嘿嘿,不说也罢。”
“你……”几句话就已经说的沈燕无言以对。
但她还是强辩道:“我看你那两个仆人就很好。”她到是真心羡慕对方有那么样的两个仆人,武功高强,来去如风,比家里的护卫可是强的多了。
“他们?他们不算……”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的仆人吗?”
那人听她质问,只是淡淡一笑道:“他们志向有限,其实……其实他们都是可怜人罢了,自小孤苦,被人收养,然后送到我这里来当仆人,他们在被收养的那一刻起,此生就已经注定,他们的命是我的,我让他们死,他们就会去死,听上去是不是有些可怜,不过天下间的可怜人多了,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
这个时候沈燕才感觉到此人的铁石心肠,如此无情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却说不出的无所谓,仿若别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不过蝼蚁一般轻贱。
沈燕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难受和恼火,于是大声道:“那你呢?你不可怜?难道你自己以为你就算得上豪杰吗?整日里在这山中枯坐,是不是很寂寞?不敢出去,是不是怕被人瞧不起……”一番话说完,才觉自己有些无谓,怎么说也刚认识对方不过一天罢了,怎的就如此失态?但心底深处却觉从来没有这般痛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