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望着了一点青绿色的裙摆。
他微微睁开眸,下意识往前迈了步。
也是这时,伏雁柏从漩涡中走出,被他拉着的池白榆也紧跟其后。
一入画,池白榆就紧提起了心。
她先是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那青面怪物的身影后,再才望向一堆画架中的沈见越。
后者没上前,情绪不明地盯着他俩。
与池白榆的视线对上了,他才往前一步:“仙——”
池白榆心一紧,忙微微摇了下头。
沈见越怔住,即将脱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伏雁柏似有所感,侧过脸乜她一眼。
她摆出副若无其事的样,举起两人相握的手:“伏大人,都已进来了,可以松开了吗?”
伏雁柏笑了声,松手:“自然——人都在那儿了,还不去么?”
虽离得远,沈见越却将他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睨向伏雁柏,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看好戏。”伏雁柏将手拢在袖里,笑眯眯的,“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是今天也画了些不堪入目的丑物,所以看何物都有怨?”
池白榆:“……”
他们讨厌这狗东西也是有道理的。
沈见越:“无需你管,这是我的地方,你出去。”
“别急。”伏雁柏有意无意扫了眼池白榆,“等看到了想看的东西,我自会离开。”
池白榆肯定不能让他看见她是怎么用剜心刀的。
毕竟什么丹青术都是她胡扯出来的,沈见越能信,这狗东西却不一定。
要是被他拆穿了,她能否活着走出去都是个问题。
她提步往沈见越那儿走去,脑子转得飞快。
按沈见越说的,这画中就是他的地盘,那他也应该能强制别人出画。
现在他虽然排斥伏雁柏,却没有非要他离开的意思。
但这层不满就跟栽满东西的船一样,很可能再加一根芦苇就会沉下去。
芦苇……
她顿了步,忽从钝痛的掌心上想到了什么。
之前沈衔玉嗅到了她伤口里的鬼气,那同样是狐妖的沈见越,是不是也能闻见?
思索间,她已经走到了沈见越的面前。
后者紧绷着脸,开口便是一句:“弟子今日待仙师,已无抵触之心。”
池白榆:“……”
这也要汇报一下吗?
又见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她突然反应过来——
该不会是等着她夸他吧。
她迟疑片刻,说:“做得不错?”
沈见越别开眼神,仍旧绷着脸,嘴上却道:“多谢仙师。”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池白榆从怀中取出一支圆珠笔,递给他,“这是上回我用的那种笔,我又做了一支,送你。”
沈见越微怔:“送……我?”
“拜师嘛,总得有个师门礼。拿了这笔,才算正式入门了。”
这理由给得充分,沈见越不过迟疑片刻,就往前一步,伸手接笔。
“多谢仙师,我——”话至一半,他突然顿住。
仙师身上,为何会有其他狐狸的气息?
他的思绪陷入一片空白,正要开口问她,就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她拿笔的那只手上,纵横着几道细细的伤痕。
受伤了?
他神情微凝,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几道血红的伤。
伤口。
血……
他像被攫住了呼吸,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作抖:“仙师,你的手……?”
池白榆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随即面露慌色,将手负在身后:“没什么,不小心划伤了。”
沈见越却是僵着脸,一动不动。
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不小心伤着的?
他明明,明明就嗅见了一股淡淡的鬼气。
鬼气?
他倏然抬眸,越过她看向不远处的伏雁柏。
他的眼神太过阴沉,如阴风般扫过。
伏雁柏微微挑眉:“看我做什么?”
“是你?”沈见越突然冒出两字。
伏雁柏:?
他怎么了?
“不是……”池白榆突然小声道,有些慌张地往后瞟一眼,“与他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就是不小心被纸——不是,被笔划伤了。”
一句否定的话,却让沈见越更加确定这伤是伏雁柏弄出来的。
不光弄伤了仙师,还让她沾上了不知何处的野狐气息。
他微垂下脸,低声喃喃:“都怪我,都怪我……”
池白榆一怔:“什么?”
这发展跟她想的有些出入啊。
她原本想的是让沈见越意识到伏雁柏存在可能伤害别人的危险性,以此把他赶出去。
但他怎么突然怪起自己来了?
“明知外界凶险,还任由仙师离开。仙师受伤,便是弟子失职。”沈见越低声道,“作画的手,如何能受伤?仙师还为弟子制笔,都怪我,都怪我……”
眼见他陷入喃喃自语的境地,池白榆忽觉不对劲。
她往前一步:“等会儿,你——”
话音戛然而止,周身忽然卷起狂风,吹得她衣袍翻飞。
画架上的画卷也都被掀飞,如树叶般飞卷在四周。
池白榆扶着一旁的树,却见他面色苍白,眼梢微挑——就跟沈衔玉化狐时一样,更像是狐狸眼睛了。
“杀了就好,杀了就好……”隔着疯狂乱卷的画纸,沈见越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伏雁柏,“太过危险的东西,就不该存于世。”
池白榆心一沉。
糟。
好像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