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亮工啊,你不够聪明。”第二次接见是在乾清宫西暖阁,雍正一见面就含笑说话,又命高无庸给年羹尧送来参汤,才对发愣的年羹尧道:“上次见面,分手时朕至嘱再三,管好军队,各地政务不要理他,你怎么还要插手呢?”自己当时怎么回话来着?好像是说“臣并不敢非礼无法”。雍正也是一笑,却是出口惊人:“你哥子年希尧在广东拿着你的信,在孔毓徇跟前关说凌某九命冤案。孔毓徇这人你不晓得?先帝爷还让他三分呢!亏得他递来的是密折,朕批下去不要干连你,他要明章拜发邸报一登,满天下都知道了,朕还怎么回护?”……就这样又是留膳,谈笑风声说了一阵,雍正亲送到乾清宫殿口,立在丹墀上告别时还说:“不要为希尧的事担心。还是那句话,将军将军,就是管军的,民政上乱麻一团人事搅纷,打不到黄鼠狼惹得一身骚,何苦呢?”
……车子在黄土道上被土坎垫得一颠,年羹尧怔了一下,又回想起第三次觐见雍正。“又要送你回去吃苦了,朕心里很不忍。”雍正目光里带着一丝怅惆,“不过不会久的,明年无战事,朕就调你回来,你爱管军就管军,想换一换就到上书房来,左右你是儒将,是当今武侯再世嘛!”年羹尧辞谢不遑,说道:“臣何敢当?臣只有继之以死而后已。必定要殄灭了罗布残部,镇服策凌阿拉布坦,报主子知遇之恩!”……当时是在御花园,红谢绿凋万木萧森,雍正一边漫步散看,恬淡地一笑道:“这还是孔明的话。不过,功劳不可一人挣完了,别人也就没机会了,这样树敌就多了。这也是朕成全你一身令名的意思。何妨叫岳钟麒也试试,他也就知道你这一等公爵是怎么得的了。”临别时,雍正在御花园门口拍着年羹尧的肩头道:“不要胡思乱想,朕信得你。不过,朕切盼你作一纯臣。纯臣,千古如诸葛武侯、岳飞辈能有几人?你好自为之,莫听闲话,听见闲话也不要怕,人生在世谁不要说闲话听闲话?听了闲话就生气,就疑惧,那还过得?”说罢呵呵大笑,命人:“抬轿来,送朕的武侯出去!”
“武侯——阿斗!”年羹尧瞿然开目,坐直了身子,恍然若有所悟地喝了一口水,乱麻一样的思绪终于归结到一处:只有把握住手中这十万精锐部队,“阿斗”才不敢下“武侯”的毒手!雍正之所以承诺“不调一兵一卒”,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这是我年羹尧使出来的兵,激恼了这些黄沙碧血战场上滚出来的弟兄,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也没有一个人有能耐弹压他们招抚他们。年羹尧甚至想到,自己滞留北京这近四十天里,张廷玉不知密地征询了多少督抚将军意见,不得已才放虎归山作欲擒故纵之计。想着,他嘴角不禁微微吊起,现出一丝阴冷的微笑:手中有了兵,道理说不清,就是九爷,何尝不是可保之主?年羹尧粗重地喘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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