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暖，雾气液化，一滴冰冷的水像是泪痕一样滑落，把名字中洗掉很长一道印子，最后落在

江留月的指尖。

她仿佛被人当场捉到的小偷一样惊慌失措，立刻用袖子擦拭掉那个名字，然后仓皇的回头去看赵

文宇。

赵文宇正偏头看她，眼睛一眨不眨。

江留月的脸蛋噌的烧的通红，甚至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她呐呐了一下，手指快要绞烂衣角，

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

“……Alice。”

过了一会，赵文宇喊她。

“是！”

江留月仿佛是被点到名的新兵，就差没立正站好稍息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紧张

兮兮的看着赵文宇。

什么啊……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

赵文宇无语了一下，忽然又觉得这样的江留月很可爱。

不过再怎么可爱，也——

“你……以后不要再来医院了。”

“好……诶？”

江留月猛然瞪大了眼睛，然后惶惑不安的看着他，甚至无措到咬着嘴唇的地步，她被这忽如其来的逐客令给弄慌了手脚，只能干吞着口水，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

“为、为什么……”

“别误会……不是讨厌你的意思……”看着她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不安的表情，赵文宇感到

心酸，好好地孩子，被周围的压力给活活逼成这样患得患失的样子，别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想

很多，生怕被人讨厌得活着，他真怕江留月会随时崩坏掉。

“只是，医院不是什么好的地方，不要再来了。”

“……”

“我很喜欢Alice的。”

赵文宇补充道。

“喜欢我的话，我经常来，你不是应该开心吗？”江留月抵着头，小声的说道。

“我是很开心……可是……”

“开心的话……我多来一下……不行吗……”

“我……”

“还是说……你也讨厌我现在的样子……只喜欢电视上的Alice呢？”

江留月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低着头没动了，她背对着窗户，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深蓝色的窗帘

下，仿佛被苍穹压顶。

她声音很小，带着点颤抖的尾音，随即就被狠狠的吞没，像是硬生生咽下去的一样。

哭了吗？没哭吗？

赵文宇猜测着，最终又放弃了这样的猜测，叹了口气：“Alice……”

“……”

江留月慢慢抬头，眼圈果然有点红，却没有哭，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他，分明是想要扑上来寻求

安慰，却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其实无需开口，所有的脆弱和坚强，都凝聚在那一双眸子里，璀璨如星子。

这孩子的双眼，真是美得让人心颤。

赵文宇在这个瞬间，忽然理解了许多之前不能理解的东西，原谅了很多没想过自己会原谅的人。

———真不愿意让你流泪啊。

“我……快要死了。”

他还是说出口了，只是原来轻松自如甚至拿来自嘲的话语，现在变得十分的沉重：

“在没有更伤心之前，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诶，接近这个孩子的目的，说实话，现在已经渐渐模糊了。

赵文宇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什么来着？

他看着江留月慢慢的走出房间，回手轻轻地带上门，最终摇了摇头，拿起床头的助眠药物一把塞

进嘴里，任凭晕眩和疼痛同时席卷身体，带来铺天盖地的黑暗。

妈的，也太黑了吧……觉得呼吸都困难……好像抽根烟……嗯……咦……手里……不是一包烟

吗……还有火机呢……管他的……抽一根先……

“嚓”

打火机的转轮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但是没打着，大拇指都有些火辣辣了。

“嚓”

又一次没打着，但是黑暗中迸出了几粒小小的火星。

“嚓”

妈的，痛死了，谁买的打火机啊，真是的……

不耐烦的甩了甩手，倚靠在栏杆上的瘦高瘦高的的少年随手将那个打不着的火机远远丢了出去，

烦躁的牙关都要咬断叼在嘴里的烟头。

烦死了，这时候打火机也和老子作对吗！？

“喂。”

醇厚沙哑，低沉的就像是嘴里苦涩的万宝路的味道一样。

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从哪里来的手臂，一点星火，忽然出现在赵文宇的跟前。

老古董了，现在哪里还有人用火柴啊，可眼前的分明就是火柴，马上就要烧完了，但是依然火势

凶猛，燃烧的烟草发出嘶嘶的声音。

瘦高少年回头，嘴里叼着的烟已经点燃，随着他摆头的动作，像是漆黑的夜空中，一枚稍纵即逝

的暗红色的星。

高高胖胖的大男生背着一个乌龟壳一样硕大的书包，歪戴着棒球帽，脸因为胖都有些走形，可那

双漆黑的双眼却是那样的好看，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

“你……”

赵文宇正要说点什么，火柴却燃烧到了尽头，一切都归于黑暗。

“tempo……”

赵文宇喃喃的念出来。

那正是，少年赵文宇和少年崔胜贤的第一次见面。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给我点了一支烟。

那时候我才知道，上瘾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有时候，有些人，比如你，真他妈的就是管杀不管埋啊。

这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