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绿原本已经替她擦干了长发,这会正拿玉梳梳着,见元秀摇头,只当她不喜自己现在梳的这个发式,忙放了下来道:“阿家这几日都梳着飞仙髻,想来也是腻了,却不知道要换个什么?”
元秀被她出声打断了思绪,定了定神道:“就双螺吧。”
双螺髻也是元秀常梳的,比之飞仙髻却简单多了,采绿手脚利落,三下两下便挽出了发髻的形状来,元秀的头发本就自幼养护得好,如今才洗过,更是乌黑发亮,发丝盘扭之间犹如墨玉精雕细琢而成一般,因元秀身上穿了翠色衣裙,采绿替她择了一对碧玉芙蓉花戴了上去,又在眉心帖了一点翠钿,拿丹色胭脂在唇上染出一朵杏花形状,元秀才出浴,脸色红扑扑的未曾全褪,正是颜色鲜艳可餐,倒也不必用粉了。
这时候外面采紫也进来禀告:“霍公公带着人来了。”
元秀微一点头,采绿正替她拢上披帛,就听采紫道:“还多了一个,是承晖殿的宫女,是崔芳仪听说了霍公公去传人,索性打发了一起来回阿家。”
“知道了,先带他们进来,我这就出去。”元秀答应了一声,对着铜镜仔细端详着妆容仪态,采紫忙应了一声,转身退出。
仔细检查无碍后,元秀方道:“走罢。”采绿赶紧上前虚扶着她。
正殿里面两个一高一矮的宫女已经端正的站着,见元秀进来,忙躬身行礼。
“起来罢。”元秀淡淡点头,在上面坐了,打量了一下,但见那个子略高的宫女穿一身秋香色窄袖上襦,藕荷色齐胸罗裙,中间束了一根杏子黄的丝绦,头上盘桓髻,斜插了两三支银鎏嵌宝簪子,面上只淡淡抹了层粉,唇脂颜色也是淡淡的,想来应该是郑美人身边的人——唐宫里的宫女,惯常喜欢装扮,以至于流淌出宫的御沟中水都呈现赤色,这宫女一身衣裙连带饰物却都刻意挑了偏素的颜色,这显然是因为郑美人才没了子嗣,但胎儿尚未成形,又已失去,既不能带出丧意,又要照顾郑美人的心情,才这样打扮的,如此看来这宫女倒也是个有心的,不过元秀叫霍蔚去传的就是郑美人身边贴身之人,这点儿眼色也无,怕也贴不了身了。
再看另一个,应是承晖殿的宫女,个子略矮,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圆脸细眼,看面相倒也有几分灵巧,穿着桃色窄袖上襦,下面束了绯色罗裙,中间系着彩色丝绦,还结了个如意结,面上脂粉也分明鲜艳许多。
元秀打量毕,便问道:“你们叫什么?”
她问话时没有指人,两名宫女便先怔了一下,都用眼角看了眼对方,最后到底是承晖殿上的宫女先回道:“奴是承晖殿崔芳仪身边的绣水,奉芳仪之命来阿家这儿听候吩咐!”
“奴是望仙殿偏殿郑美人身边的筝奴,得霍公公传话,前来听候阿家吩咐!”那个子高些的宫女这才跟着说道。
见她们这样回答,元秀微微点了下头——这两个倒也知道规矩,绣水不算崔芳仪的贴身宫女,但崔芳仪位份却比郑美人要高,所以筝奴虽然是郑美人的贴身大宫女,回话时却还要排在了绣水之后。
“本宫听说崔芳仪因担心郑美人之故伤了脚,回宫后事务繁忙还未亲自过去探望,如今芳仪可还好么?”元秀先温和的问道。
绣水忙代崔芳仪谢道:“劳阿家惦记着,耿太医看过,说芳仪虽然伤了筋,但仔细调养着便无事了,说起来奴过来时芳仪还叫奴一定要跟阿家谢过阿家着人送去的药材,耿太医开的方子里有几道恰好用上了呢。”
宫里为着躲郑美人小产这件事情,又伤又病的,元秀自然也都要表示些心意,她虽然自己没过去,礼总是到了的,这些礼不是大事,采蓝与采紫便做熟了,元秀不过过目一下单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芳仪也算本宫的嫂子了,都是一家子人何必如此见外?芳仪若还要,本宫这里还有多的,你一会回去,正好带上一些。”元秀淡然一笑,绣水听她提到嫂子二字,眉宇一动,忙压住暗喜,恭敬道:“多谢阿家!”
问过了崔芳仪,元秀这才看向了筝奴,先叹了口气,才问道:“美人如今怎么样了?”
筝奴面上露出哀戚之色,声音也有些哽咽道:“美人自是还在伤心难过,但又怕叫陛下、皇后还有阿家担心,所以好歹一日也进上两碗稀粥,只是到底才这么些日子……”
元秀蹙着眉温言道:“本宫尚未出阁,旁的事情也不懂,但美人尚且年轻,如今这个没有缘分,或者下一个也不晚了,再者子嗣既然已经没了,总是保养好自己身子最是要紧——如今夏日正是耗费的时候,美人一日才喝两碗稀粥,这样怎么成?”
筝奴哽咽道:“阿家说的是,奴也劝了,美人也不是故意不喝——只是如今美人屋子里不能进冰,又正是六月天气!一面伤心难过,一面是身子虚,虽然受不得凉到底也热得慌,所以奴也只能叫厨下往粥里多熬一些燕窝之类滋补之物,劝着美人慢慢进了。”
“那熬汤的粥也要用牛骨的高汤才好。”元秀吩咐道,“另外如今虽然是夏日,但美人小产必有亏损,采绿叫人去库里取些阿胶等物。”
不必采绿吩咐,旁边的锦木已经屈了屈膝下去,筝奴忙也代郑美人谢过。
如此场面走过了,元秀正了正脸色,这才开始切进了正题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