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元秀却仍旧未曾入睡,采蓝、采绿侍奉在侧,四周灯火辉煌,元秀正慢慢核对着眼前的帐册。
采蓝看了眼屋角的铜漏,劝说道:“实在太晚了,阿家早些睡罢。”
“不必,本宫如今还不困。”元秀摇了摇头,灯火之下,她目光炯炯,看着的确不像困倦的模样,然而铜壶里的金沙却已经再次即将见底。
采绿悄悄碰了她一下,见元秀不曾注意,轻声道:“驸马尚未回来,阿家定然是不肯先睡的,这些日子一直如此,你又何必再劝?不如出去问问厨下做些滋补的东西来。”
“你在这儿灵醒些。”采蓝想想也是,心中轻叹了声,轻手轻脚的出了门,门外长廊上隔几步便挂了一盏碧纱灯,虽然是晚间,倒也不怕看不清楚路径,采蓝才走了几步,却见迎面一个颀长的身影飘然而至,宽袍大袖被夜风吹动,风仪慑人。
采蓝看到此人,松了口气,欠身一礼道:“驸马可回来了?”
杜拂日已经看到了门内的灯火,摆手示意采蓝起身,轻声道:“阿煌在做什么?”
“阿家在看帐本。”采蓝道,“奴去厨下寻些汤水过来,驸马可也要一份?”
“也好。”杜拂日温和的说道,元秀大长公主是如今天佑帝的嫡亲姑母,而他又是摄政的杜青棠的侄儿,因此虽然一般都是大长公主府,天佑帝却对元秀大长公主府格外优待,廊上灯火很是明亮,照出他面上难掩的疲惫。
采蓝领命而去,杜拂日独自进了门,上首元秀正算到了关键之处,竟对他进来毫无察觉,采绿待要说话,却见杜拂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止住了声,只是移开元秀身后的位置,让杜拂日走过去跪坐下来。
元秀捏着算筹仔细核对毕,下意识的想要揉一揉额角,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双手来,抢先一步替她轻轻按了下来。
熟悉的必粟香气扑入鼻端,顿觉精神一凛,元秀并未惊讶,反而往后一靠,带了一丝疲意道:“几时回来的?我竟未察觉。”
“这是宫帐?”杜拂日先问了一句,才道,“你排下倒数第二根算筹时我进来的。”
元秀靠住他胸膛,闭眼道:“是宫中内库的帐单,我闲来无事算上一算——邱逢祥执掌这本帐单日子不短,当初郭家被查抄,虽然既然有旧部留存,也必定有产业存身,但他居然可以以此与叔父抗衡多年,恐怕别有生财之道,内库这里,也许会有些线索。”
杜拂日见她神色劳顿,心下怜惜,不觉在她鬓边吻了一吻,温言道:“燕九怀已经去了剑南,秋十六娘也说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又何必再担心?这些事情交与我便是。”
“秋十六娘说的话可作不得准。”元秀睁眼笑了一笑,复合上养神,口中道,“燕九怀此人性格跳脱,他生长市井,市井儿的意气极重,邱逢祥到底是他父亲呢,这件事情纵然放下一时,以后也很难说,毕竟他年纪尚轻……”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方继续道,“我也不是要对他赶尽杀绝,到底他是我表兄,我外祖家就这么一点血脉了,只是郭家旧部照秋十六娘交代的全长安才搜出了几个人,打从汾阳郡公起,经过了我母后的姑祖郭太皇太后,固然历史不及五姓七家并你们杜氏那么源远流长,但在长安或者说关中这一片,说一句无孔不入,实在不算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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