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她,明明坐在那里,却像是一座遥远得就要消去的雕像,或者,她本来便是一个幻影?
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泾陵突然觉得,胸口的堵闷感更强烈了。
他闭上了眼睛:只不过是一妇人!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妇人,泾陵啊泾陵,你怎么能被美色迷惑到这个地步?你怎么能因区区一个妇人,便心绪如此不稳?
吸了一口气后,他睁开眼来,命令道:“月姬,且出来一见。”
妇人应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感觉不到情绪,也听不到伤心。难道,刚才自己说她不是自己的妻子的话,并没有伤到她?咄!不过是一妇人,纵使心伤又何足道哉?
妇人站了起来。
她来到了他的旁边,站在了腾腾燃烧的灯火下。
妇人一出现,众公子都兴奋了,整个宴会中的贵人,都看痴了眼。
无数兴奋的,痴迷的目光盯着妇人,那目光中的**,是泾陵无比熟悉的。
这种目光,他见得太多了。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对上众人的目光时,有点恼火。
他朝着妇人挥了挥手,示意她靠近。
妇人走上了两步,却仍然离他略远。
泾陵眉头一皱,不耐烦地伸出手臂,把她重重地带入怀中。
众人的目光,仿佛锁在妇人的身上,脸上。
这是一双双如狼似虎,恨不得当殿便把妇人剥光的**之眼。
横扫了一番后,泾陵突然间有点得意:他的妇人,终是世间罕见啊。
想到这里,他抬起妇人的下巴,把嘴里的酒哺入她的小嘴里。
他哺得有点急,妇人一个不察,被酒水急灌入喉。那酒水顺着她的小嘴流到了衣襟里。同时,她的小脸也被熏得晕红晕红,美艳无比。
这一下,众公子真是痴了醉了。
泾陵刚刚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转眼间,又恨起自己来。
于是,他压下所有堵闷,隐隐的不安,不舍,这感觉,很像少年时。那一年,他才十三岁,在一次会猎中,他最好的伙伴,从小便依赖他的庶弟被虎咬穿了肚腹,肠子都拖到了地上,却呻吟痛哭着,叫着他的名字,说自己“不想死。”
当时,他走上前去,一戟重重地插上了庶弟的胸口!
于是,庶弟死了。
从来,壮士断腕总是会有疼痛不舍的,可是,堂堂大丈夫,怎么能因为疼痛,因为不舍,便犹豫不决呢?他泾陵,终有一天要成就不朽的霸业,他不能让这个妇人再留在身边,让她成为自己的毒瘤!
这一次,必须舍!
于是,泾陵看向了义信君。
与他早有约定的义信君,马上会意了。当下,他大步来到泾陵的面前,朝他深深一揖,朗声道:“此妇绝艳无伦,我实慕之!公子可转让否?我愿以所封的阳,裕两城换此妇人!”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义信君,断断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愚人,居然用两座可以传承百世的城池,换区区一个妇人!
惊愕中,不解中,泾陵笑了。是啊,这个义信君,真不愧是齐侯塌上之人。他的城池实在来得轻易,舍去也就不心痛。不过,妇人如跟了这个男人,至少不会被薄待。她,也算是得了一个好归宿了。
泾陵啊泾陵,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啊。你摆脱了她,她也得到了好归宿,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泾陵低下头来,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妇人。
突然间,他感觉到原本只是堵闷的胸口,出现了针刺一样的疼痛!
突然间,他觉得原本满满的胸,在一点,又一点的变空。
这时,商公来到他的身后,低声说道:“霸业千秋,与妇人之欢只是一瞬啊。”
“女色多祸,观色如褒姒,珍之宠之,换来的也不过是亡国之祸!”
声音沉沉而来,如晨鼓暮钟一般,重重地撞在他的心脏上。
安静中,一下又一下,如鼓一样混乱的心跳声中,泾陵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楚的在大殿中传响,“善。”
他同意了。
他终于同意,把这妇人换出去了。
他要成就千秋霸业,他要舍弃这个影响了他的喜怒的妇人。
他,终于推开她了。
泾陵闭上双眼,这时刻,大殿中,还在传响着他那声低沉平缓的话,“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