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上的夏季只有一个月,胡杨叶开始纷纷褪落青翠色的衣衫,一片片带着些许鹅黄,盘旋落下来。
关九郎看着夏泠白衣黑椅,点点叶片落在他的衣衫发丝间,也不拂去,夏泠从万叶飘零中抬起头看他:“关大人?”
关九郎抱一抱拳:“夏公子,你为何不回岚京?很多人来信寻你。”
夏泠拈着一粒黑棋正被一个角子的纠结看住了,脱口道:“懒得跟他们去应酬。”关九郎有点被他堵了,夏泠便换上一张笑脸:“你坐,难得来,陪我下局棋。关大人的棋力我只听说,还没机会讨教呢。”
“你这里当真什么都不缺吗?”关九郎看看这荒漠之处。
“不缺。”夏泠自己弯腰摆放着棋子,千羽还在石洞中翻书,千寻正在高处放哨。
关九郎便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一摸那满罐的棋子:“云子?”他疑惑地看看夏泠,他这里居然有百川谷百尺碧水下的云石所做的云子棋?
夏泠道:“我说此处东西很全吧?”
关九郎观察着远处岂兰山崖的万仞绝壁。
夏泠说:“我答应这里的主人不说出这里,你既然已经查到了,可要替我护密周全。”
两人摆开棋势,夏泠找了星点落棋:“我执黑,我怕输。”关九郎在他的棋边围点:“是赵十七?”
夏泠笑,真人面前果然说不得假话的。
一步一步棋走着,关九郎也将漠北如今的局势一点一滴地告诉他。
这个春夏之际,漠北的形势因为春天的一战,又由于各方势力的不同作用,不停发生着变化。
路朗出兵边境夺重宝,被北祁方面猜疑为欲在漠北自屯兵力;他让羌零人损失草场,被认为蚕食草原力量以求独大;漠山屯会议中,夏泠令那些北祁官员相信,路将军已与他暗有协议,才会在岂兰崖战而无果,种种如此,北祁王廷展开了激烈的廷辩,最终决定不能养虎为患,将路将军凌迟处死。
——可叹南北两朝的两位天骄将军,一个死于谋杀,一个殁于政斗,那轰轰烈烈的铁血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羌零部落本就不稳定。
恩波的亲兄弟格萨里某日夜晚接待了一名神秘来客,第二天一早便与恩波发生了一场火并,将恩波逐出水草丰美的库勒尔草原,当上了新一任的羌零王。
一向与世无争、实力平平的且先部,也开始进入众人的视线,人们发现,这个部落虽然势力一般,但长期休生养息,财力比较雄厚。
而且苍木小王生得英俊勇敢,还精通多国语言,兆至部落的皎皎公主爱上了他。春去夏来,大漠上最美丽的两个月之后,他们两人便进入了热恋期。
兆至部落的实力仅次于恩波、萨格里两个部落,而这位公主不仅美貌多情,还是兆至小王唯一的独生女。
关九郎还说了一个令夏泠都感到意外的消息:之蓝国那位跟迟丹有绯闻的绯颜公主,已经谈妥于明年春夏之交,被南煦明帝纳入宫中。
“这位公主也能嫁入宫中?”
关九郎颇有意味地点点头,夏泠此时无心多管这些事,只垂着眼睛玩棋。
一切事态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两人将棋局完全摆开了。
千羽发现关九郎来了,便捧了一杯茶过来待客。看一眼夏泠下棋,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西方求败,逢局必要输给旁人才会高兴。前一段时间在盛云城之时,由于姜逖他们棋艺不精,令他输得不漂亮,还就此罢了棋。
关九郎与他百战百结,终于险胜了一目棋,夏泠见棋局输得很是过瘾,果然神清气爽了起来,还重新布子研究了一番。
等夏泠揣摩够了,两人又再次开局。
不知不觉小半天过去了,秋后的漠北日头短。
关九郎问道:“你们如今吃什么?要不要我组织人手给你们送东西?”
“十七习惯荒漠生活,这个季节饿不到我们。”夏泠对自己逮到的这个女长工很满意。
关九郎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什么事情,看夏泠一付将赵十七拿捏在手中的笃定模样,眼珠微转:“她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