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赶到山上时,姚贵堂等人早已没了踪影。
窑口栅栏内,工匠们打着火把,无声地围成一个圈,宋根生他爹正跪在憨叔面前,一把又一把的草药捣成泥状,往憨叔的额头上抹。
血止不住地流,一把草药刚敷上去,马上便被鲜血冲散,宋根仍未放弃,一边敷着药一边催促旁边煎药的人,一碗药汤很快端来,宋根托起憨叔的后脑勺,试图将药灌进憨叔的嘴里,憨叔已没了意识,死死咬着牙,药汤全流出了嘴外。
顾青脸色铁青,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憨叔躺在地上,额头流出的鲜血已满脸都是,眼睛闭得紧紧的,胸膛的起伏也渐渐变得微弱。
伤口很宽很深,仿佛被刀劈开了一样,憨叔的身躯一阵阵的抽搐,面色苍白如纸,牙齿无意识地咬得格格响。
顾青前世见过死亡,他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的,憨叔此刻的样子已离死亡不远了。
浑身冰凉,很想给自己加件衣裳的那种冰凉,顾青看着宋根徒劳无功地努力挽救憨叔的生命,旁边一圈人打着火把静静地围着,四周安静得可怕,每个人都发不出声音,生恐惊走憨叔即将离躯的魂魄。
宋根满头大汗,仍不放弃地给憨叔的伤口上敷药,或许是憨叔头部的血已流得差不多了,血终于被止住,宋根两眼一亮,急忙又抹了厚厚的一层药泥敷在额头上,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血终于不再流出了,宋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露出虚脱的笑容。
“血止住了,止住就没事了,死不了,肯定死不了!”宋根一遍遍的说着,仿佛给周围的人打气,也仿佛给自己增添信心。
周围的工匠和村民们不懂,闻言纷纷露出了庆幸的笑容,然后乱糟糟地夸起宋根。
只有顾青仍面色铁青,站在憨叔面前浑身直颤。
作为一个多少有一些现代医学常识的人,顾青知道憨叔挺不了多久,他的致命伤根本不是额头的伤口,而是砸在头上的那一棍,那一棍力道实在太可怕了,再坚硬的头骨也难抵挡,此时的憨叔,已非常接近脑死亡的状态了。
更令他无力的是,憨叔即将在他面前死去,而他,作为一个现代穿越的人,竟毫无办法救他的命,那种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的感觉,如同他自己的身世一般,想改变,却无可奈何,只能留下一生的阴影。
究竟是怎么了啊。
明明中午时还在与憨叔畅快谈笑,聊家长里短,聊那些陈旧的情怀和谨慎的梦想,聊他的家人,也聊瓷窑的未来,那双苍老浑浊却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眼睛,此刻却已没了神采生韵,只剩了一具能喘气的躯壳。
世事多变,祸福无常。可是横祸为何非要降到这位无辜的朴实的老人身上?
顾青很自责,自责为何不多派一些村民在窑口轮流巡夜,为何不将憨叔留在村里过宿,为何不对那些可能出现的危机提前做出预判和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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