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一抬手,却露了层层赤红袍袖下的素袖,是一个母亲在为死去的儿子戴孝。
仆妇心头一酸,哽咽着跪下:
“郡主,世子与二公子感情一向深厚,眼下二公子尸骨未寒,您却让他娶二公子的新婚妻子,这,他心里能好受吗?”
武威郡主愈发愤怒:“就因为麟儿已经死了,这个婚,他才必须得成!”
“麟儿连个血脉都没能留下,将来孤魂野鬼无人祭祀,他心里就好受了吗?麟儿就唯他一个兄长,他不替婚谁能替?”
外人不知的是,谢家二郎并非身受重伤,而是径直死在了建康,连具尸首也未能运回来。
他是为女帝查军饷去的,显是遭到了报复。初得到消息时,叱云氏近乎晕厥。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儿子才二十二岁,妻与子俱无,到地下后也孤零零的。所以,他喜欢的姑娘她会替他娶回来,他没有的子嗣她会让顾氏生下,将来过继给他,让他这一脉香火不至于断绝。
至于向谁借种呢?自然就是她的大儿子谢明庭了!
他们本是双生子,当初长子只早生了一刻钟的时间,由此被立为世子。在叱云氏眼里,他占了弟弟的嗣子之位,如今让他代替弟弟和新妇生子,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谢明庭不同意。
自然,这等荒谬又有违人伦的事,换成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皆不会同意。何况借种之事本就敏感,谢明庭又是在大理寺为官,若被有心人诬告为与弟妹通|奸,仕途全毁不说,更会遭至流刑。但这些在郡主眼里,都抵不过小儿子的身后事。
武威郡主最终亲自走了一趟。
鹿鸣院与麒麟院只朱墙修篁相隔,青松翠柏,古朴森森,偶有几只雀鸟停留在被夕光照得朦胧一片的人面纹瓦当上,落寞又孤寂。
院中仆妇杂役皆已屏退,金乌西坠,花影满窗,妇人激动的争执声自窗中泻出:“……麟儿是你的弟弟,你一定要这般狠心吗?”
“你弟弟不明不白死在江南,朝廷连他的尸首也不还给我们,只叫我们一味遮掩着,做出他还没死的假象。可新妇子毕竟是个外人,还未知品行,这时候你不去代你弟弟拜堂把人笼络着,事情泄露了可怎么办?”
书案前站着个褒衣博带的青年人,姿容俊美,风仪楚楚,神情掩在入窗夕色下,轮廓如冰玉剔透。
武威郡主发作的时候,他沉默得就好似山峦在水面投下的静影。
待她发作完毕,才淡淡道了一句:“圣上只让我们对外隐瞒云谏的死,并未让母亲为他完婚。”
“母亲究竟是出于何私心要顾氏女过门,母亲自己心里清楚。”
武威郡主心中有鬼,几乎被这一句噎死。面上仍是哀戚悲态:“是,母亲知道,当年母亲送走了你,偏心你弟弟,你心里有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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