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梦不愿管那边争吵,又宽慰了慧真几句,道:“几位师傅到了杭州城,便去报官吧。”
她话音刚落,原先争吵的二人也停下了,一众江湖人士也都似乎愣住了一般,呆滞瞧她,倏忽间爆发出一阵哄笑,连慧真几人也面色古怪。
瘦削汉子道:“非也,非也!小姑娘轻功不错,原来不是江湖人士,这大师是少林高僧,自有少林替他出头,关官府屁事。”
这人正是慕容复手下的家臣包不同,他信玄悲绝不是慕容复所杀,可现下又是他家公子嫌疑最大,一旦报官,被官府注意是小,却有发现他们复兴大燕的风险。是以调转枪头,攻向杜陵梦。
杜陵梦方才听得几句他与人吵嘴,大概明白他这口头禅,似乎是以顶撞别人为乐,无理也要辩驳别人,好气得对方跳脚,所以也不生气,淡淡道:“这与江湖官府有什么关系?只要在这片土地上,便是我朝子民,只要是我朝人,又如何不能报官,官府又如何不该管呢?”
众人听得咋舌,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自古以来,门派间有仇都各自报了,自己死了,就交给徒弟和儿子,江湖内的私斗已成默认,官府极少插手,如今竟然还有人要他们自己去报官?
一边一个年轻公子大为赞成:“这位姑娘说的太对了,一报还一报,私斗来去,何时能止,国法何在呢。”
包不同冷笑道:“段公子是瞧见漂亮姑娘说话就赞成,这会我们王姑娘不在,那其他的姑娘说的自然是王法了。”
段誉一时听他说起王语嫣,又被他忽然误解无从辩起,当下涨红了脸,不再说话了。
包不同继续发难:“姑娘若非江湖中人,也说不出这里头的所以然来,那还是不要挟恩多管闲事,叫这几位小师傅难做的好。”
杜陵梦笑道:“如果我能说出个所以然呢?”
陆小凤挪得离她近了些。
她故意漏了破绽道:“玄悲大师是死于昨夜午时左右,那凶手与他相识,约他到岸边谈话,出其不意,忽然出手,使了大师的拳法,将他击落水中。”
包不同摇头:“这种情形,我也能编出个好几种来。他半夜出门,自然就是死于半夜了。”
杜陵梦学他道:“非也非也,他半夜出门,大可以于今早被人杀害,那凶手再将他于此处抛尸,这样在飘过来的时间上也说得准了。”
她连神情也学得极像,一边不忿包不同的人都笑出来。
慧真听了,也大为惊讶:“不错,师父若是昨夜被杀,又怎会现在才飘到此处来。”
陆小凤将手中那块青色布片交给慧真,道:“只因为玄悲大师落水时还未死。”
他道:“许是凶手的韦陀杵学得还不到家,所以玄悲大师尚有一丝气息,他自知内脏俱碎,无力回天,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水下渔家用来绑缚木桩的布条,就是不想让尸身飘远,最好是被今早出来寻他的弟子发现,不叫凶手逍遥法外。”
慧真听后,大为震惊,双手合十,出言请教。
杜陵梦叹道:“大师的身上只有一处生前伤,便是正面胸口那一击,除此之外,再无打斗痕迹,凶手即便不是他极信任的,也是他很熟悉的人,而腿上的痕迹,均是死后在水中撞击所致。方才你为他整理胡子时,可有滑腻感?”
慧真点头。
杜陵梦道:“人只在溺水时,才会在救起后自口鼻溢出这些泡沫,死后入水,人不再呼吸,就不会有,所以断定他入水时还有呼吸,他眼睑下出血点,还有指甲缝中的青线与泥沙也可作证。”
一边看热闹的船工道:“不错,我也救过不少淹死的人了,捞起来后,过了一会就口吐白沫。”
她一番话下来,慧真回忆方才为师父整理遗容,便全数信了。一边围观众人也心服口服。
包不同又道:“那你是如何知道他何时死的?”
慧真见他蛮不讲理,在恩师遗体前大呼小叫,早已忍耐许久,现下又连连追问,冷笑道:“如此相护,这位施主莫不是就是慕容家的人?”
儒生打扮的公冶乾连忙出列,拱手向慧真致歉:“我兄弟几人确是慕容家下属,我三弟因我们公子被误会,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小师傅海涵。何况我们与玄悲大师从未见过,这位姑娘的话已排除我们公子嫌疑,三弟现下不过好奇,并无唐突之意。”
邓百川也忍不住请道:“还望姑娘解惑。”
杜陵梦道:“现下虽然入春,江南还未彻底转暖,人少说也要四个时辰才会出现这种状态的尸斑,更何况大师被打入水中,身体被水流冲刷翻滚,尸斑不会十分明显,能有现下模样,绝不会是在子时之后圆寂。此案复杂,我知道少林在江湖中地位,可到底是以武见长,后续调查,还需交予专精此事的部门去做,是以,我建议几位师傅报官。”
慧真迟疑道:“那该如何报官?”
杜陵梦听到这话,大为头疼。少林好歹是江湖大派,也搞得跟社团一样,便细致解释一通,继续道:“玄悲大师是高僧,我不太知佛门规矩,不如将他遗体停栖在杭州的寺中,又是我所发现,自当陪你们同去述清情形,不叫仵作惊扰他老人家。”
慧真一众自然感激不已,合掌致谢。
五
待一切事毕,连陆小凤那件披风也洇湿了,杜陵梦不得不回舱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