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友良嘴巴一撇,“有恃无恐?这些家伙,离京师太远,不清楚皇上的手段。老爷说过,我们皇上性子刚毅,心志手段,都是一等一的。
你看看,从嘉靖四十三年,倒查庚戌之变开始,只要被他抓到大把柄,那次不是杀得人头滚滚。
跟你说吧,相比起我们皇上,我们老爷更像是念经吃斋的大善人。”
皇甫檀大吃一惊,“朝廷要在东南兴大狱?” “兴大狱又如何?”舒友良不屑道,“这些官宦缙绅,平日里是如何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我们都是知道了。
他们巧取豪夺,侵占大量田地,然后飞洒诡寄,用各种法子隐匿田地,逃避赋税。他们享尽荣华富贵,却把赋税推给普通百姓。
这样的人难道不该严惩吗?”
皇甫檀也曾是受害人之一,对那些官宦缙绅也同情不起来,他只是到现在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严惩那些有恃无恐的江南官绅?
“友良叔,一个南闱舞弊案,无法让江南那些官宦缙绅伤筋动骨。”
舒友良嘿嘿一笑,“你太小看我们皇上,江南这么多官宦缙绅,一个南闱舞弊案,筐太小了,装不下那么多人。”
“那”
舒友良打断皇甫檀的话,“不要那啊那的,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这时,海瑞面色凝重地回到二楼。
“老爷,赶紧吃瓜啊。通泰二州多沙地,种出的西瓜格外好吃,又脆又甜。不过我听说上海几家棉布纺纱厂,在通泰二州或买或租,囤下大量的土地,种植上海农科所的棉花良种。
以后这么好吃的沙地瓜,可能会越来越少了。”
舒友良说了两句,海瑞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不语。
他紧抿着薄嘴唇,目光锐利,看着远处的江面皓月。
“友良。”
“老爷。”
“你跟张道他们说一声,我们继续去苏州,但不在苏州停留,直奔松江华亭。”
“华亭?”舒友良愣了一下,“老爷要去拜会前首辅徐公?”
海瑞背抄着手,走到栏杆处,看着清冷的江面:“少湖公三朝元老,前内阁首辅,他的体面也是朝廷的体面。”
舒友良眼睛眨了眨,“老爷怎么也讲起这个体面来?”
“以前我只是小县官时,胡汝贞的儿子,说拦就拦,不管他的体面。以前我只是京里六部小主事,上疏死谏世宗皇帝,不管他的体面。”
海瑞拍着木制栏杆,声音很是惆怅。
“体面,老夫现在身为江苏巡抚,都察院右都御史,也要讲起体面来了。”
松江华亭徐府,徐瑛匆匆跑进来中院书房。
“老爷,县衙传来一份滚单,是江苏巡抚海公从巡抚行辕发出来的,给到我们徐府。”
坐在床边躺椅上发呆的徐阶猛地起身。
“海公的行文?”
“是的。”
“给我。”
徐瑛连忙把行文递了过去,徐阶伸手接过来,展开一看,内容很简单,是江苏巡抚海瑞,巡抚苏州松江两府,顺道到华亭县拜访前首辅徐公。
徐瑛忐忑不安地说道:“老爷,海瑞在南京查办数十家僧道刹观后,去扬州接印上任,不过三四天又启程南下巡视。
现在直奔我们徐府,老爷,他会不会是奉皇命来问罪的?”
徐阶放下行文,重新躺回到躺椅上,脸上露出些许轻松。
“海瑞不来,这事恐难善了。海瑞来了,说明这事还有得谈。”
“有得谈?”徐瑛眼睛一亮,“莫非老爷的苦肉计传到扬州,传到京里,有了效果?
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大闹徐府,羞辱老爷的事,经王麟洲妙笔生花,发表在《词林》报纸上,远播大江南北,引起巨大反响。
舆情人心,站在老爷这边。看来朝廷和海公也是受到舆情压力了。”
“不可掉以轻心。老夫到现在,也没看透皇上在江南,下得是什么棋,过河卒、巡河车、卧槽马、冷巷炮?
看不透啊,还是小心点。对了,老二呢?”
“老爷,二兄还在苏州、镇江和扬州盘桓,四处打听大兄的消息。”
徐阶摇了摇头:“老夫聪明一世,却不想生了这么愚钝的两个玩意。他兄弟俩,是我们徐府的卧龙凤雏。
老夫殚精竭力一番算计,揣摩天意,苦觅生机,好容易稳住了海瑞,笼住了缙绅,却说不好就被他俩轻轻松松给破了。”
徐瑛连忙说道:“大兄和二兄是聪明人,应该不会。”
“他们啊,只有小聪明,难有大智慧。对了,四哥儿来信了吗?”
“老爷,四哥儿来信了,说他到了京师,被张太岳推荐去崇义公学读书。”
徐阶没有出声,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一脸的疲惫。
“叫人准备一下,迎接海瑞。”
“是,老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