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下雪前翻整土地可以令土壤变得松软、水分充盈,同时也能将埋在土中的害虫的虫卵冻死。等到雪积起来了,土地在雪毯的保护下能保持适宜的温度,不易遭受虫害,来年冬雪消融,雪水也能融进土壤里,这便是民间俗语“瑞雪兆丰年”的真意。
村落里有擅农事之人,而且在村民中极有威望,一定程度上能影响村民们的行动。灵希扛着“赛神仙”的旗子自小径走过,整合着这些细节处透露出来的情报。不知道是不是此地不用赋税的缘故,村民应当是较为富足,放眼望去,田间百姓一个个都生得黑而干瘦,但却并不像其他地方的百姓般饿得形销骨立。他们看见灵希时的眼神都很冷淡,但也没流露出恶意,仅仅只是无视。
从村口走过的灵希没有冒然地与田间的村民说话,她牢记着为她指路的平民们的告诫。然后,灵希的思绪便被一阵嘈杂之声给打断了。
“哗”的一声,虽然眼下还不到泼水成冰的节气,但仲冬月,一大桶水泼到身上,依旧是冷得够呛的。灵希回头,便看见几名行商打扮的弟子站在不远处,打头的一名女子正满脸错愕与不敢置信,目光直直地看着不远处手持着盛水木桶的中年男子。
眼前的场景十分古怪,一人与多人对峙,但泼了女子一身水的中年男子却目光平静,既不凶恶,也不畏惧。
“我们只是想问个路,你们这群刁民——!”站在女子身后的一名少年不忿地骂道。
“且慢。”打头的少女拦住了少年,不顾自己一身狼藉,拱手作揖道,“这位乡亲,我们是外地来的不晓事,若有哪里得罪,还请告知于我等。”
女子着实是好气性,大冬天的被泼了一身水也没发火,她眉眼沉着,态度谦和,任谁见了都会这般温文的人生出好感。然而,中年男子只是抱着木桶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而田野间的其他农民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扛着农具朝着一行人走来。
女子强自镇定,但心里已经隐隐开始慌了。她不明白自己一行人这才刚进村落,不过是跟田野间的乡民问了一句话,为何对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怪异。眼见着田间的村民已经呈围拢之势朝他们走来,本该远比凡人强大的修士们看着这些手持凡铁、面无表情的村民,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对不住,对不住。”就在这时,穿着一身滑稽道袍的“白胡子老道”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朝着周围的百姓不住地摆手,“这群不晓事的,老道这便带他们走。对不住,对不住了啊各位!”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被泼了一身水的女子往旁地走。
罗慧先是被灵希的扮相震惊了一瞬,但她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顺着灵希的力道往小道上走。
一行人步伐谨慎地和村民们拉开距离,直到他们走出一段路了,村民们才停下脚步,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这些初出茅庐的弟子们看着他们怪异的举止,这才后知后觉地沁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凡人的排斥与恶意并不是最恐怖的,这种宛如一潭湖水沉沉下坠的寂静与冰冷,才令人毛骨悚然。
灵希带着一行人缓缓地退入树林中,直到身后黏连不去的视线移开了,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大冬天泼了一盆冷水的罗慧狼狈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正想向替他们解围的灵希道谢,却听那扮相滑稽的少女冷冷道:“你们坏事了。”
罗慧一愣,随即尴尬得面皮紫胀:“我、我们没想到,只是问了一句话……”
“黑衣送葬,白衣报丧。离人村里的黑衣人皆不可与生人对话。”灵希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入村须得静悄悄,莫把生骸死魂吵’、‘待到子夜十二时,白衣摇铃家书到’,这是大夏民间流传的童谣。”
灵希极目远眺,只见暗沉的天幕下,村子周围的枯木上缠着白色的麻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坠着无数沉重苍白的铃铛。
呼啸的寒风吹得白麻布不停地鼓张,然而那些数量多到让人难以想象其声势浩大的铃铛却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刚刚,铃铛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