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羊祜望着围墙发呆。
良久之后,身边少年轻声道:“先生,起风了,还请回屋歇息。”
“方才是何人?”羊祜现在看谁都像是杨峥派来的说客,弹琴之人如此,这个少年也是。
“回先生,北园住着的是嵇中散。”
“嵇叔夜?”羊祜童孔放大。
嵇康在名士圈中可不是凡人。
与阮籍等人共倡玄学新风,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是天下名士的精神领袖,还是魏武的女婿,家世显赫,却拒不受司马家的征辟。
“正是嵇先生。”
“杨君侯强掳嵇叔夜,与当年董卓强征蔡公一般无二!”羊祜冷嘲热讽了一句。
他嘴中的蔡公乃是汉末名士蔡邕,是他外祖。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少年却忽然停下脚步,望着羊祜,“先生受君侯活命之恩,背后论人是非,非君子之道。”
羊祜心中一奇,越发觉得这少年不同寻常,“哦?我非君子,杨君侯便是君子了?”
“君侯当然不是君子。”少年眼中升起崇慕的神采,“君侯是当世英雄。”
羊祜默然不语,这句话根本无从反驳,忽然惊觉,安排嵇康弹琴,纾解他心中闷气的,很可能就是这个少年。
“带我出去走走。”
“先生这边请。”少年还是毕恭毕敬。
一出小院,便有两名护卫跟在后面。
老远就有一股腥膻之气,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凶煞之气。
一看就是百战老兵。
除了这二人,羊祜斜眼望去,前后左右不远不近,有十几人穿着常衣若紧若离。
不过羊祜觉察出这些人似乎并不全是为了保护他,他们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系在少年身上。
如此一来,这少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羊祜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如今的姑臧的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凋零的姑臧。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行人如织,人如流水车如龙。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数万人家。
西域胡商、高原羌贩、漠北鲜卑、天竺僧人等等,诸色人物并行于市。
互相之间以汉言讨价还价。
升斗小民引车卖浆,沿街叫卖。
吵吵嚷嚷,但也热热闹闹。
即便是洛阳也不会有眼前这般盛景。
洛阳只会泾渭分明,士族与百姓仿佛两个世界,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升斗小民脸上的自信与生机,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一个国家的强盛能轻易从百姓脸上窥见一丝端倪。
几十年前的凉州是什么景象?
几乎要被废弃,马超大乱后,又有麴演之乱,羌胡之乱,十年前还有治无戴之乱,整个凉州几乎一片废墟。
短短十年,凉州就从废墟上重生了。
这如何不令羊祜震撼?
偶尔有兜鍪上扯着高高白羽的骑兵,举着旌旗从南向北缓缓走过,百姓自行避让。
两个年轻书生退到羊祜面前,一转脸却让羊祜呆住了。
一个是深眉高鼻的胡人,一个是皮肤澹红的羌人……
两人彬彬有礼的向羊祜拱手,神态和动作已经与汉人无异。
“先生觉得我凉州如何?”少年脸上带着一丝骄傲。
“蛮荒腥膻之地,能有如此狡猾,杨君侯于华夏有功矣!”羊祜轻叹一声,一想到中原,司马昭为了西征,田赋征收到官九民一,羊祜就不禁为中原百姓捏了一把汗。
此番大败,司马昭对士族的掌控力越来越弱,以后只会盘剥更甚。
“子曰:有教无类。凉州子弟,只要心向华夏,便可入青营读书。”
“何为青营?”羊祜不解的问道。
“君侯创立的学堂,收容流散孩童,阵亡将士子弟,悉心培养,考试入仕,从军从政,各凭所长。”
《东观汉记·吴良传:萧何举韩信,设坛即拜,不复考试。
考试二字古已有之。
“原来如此。”羊祜忽然知道为何关东士族为何如此憎恶凉州了。
这完全跟九品中正制背道而驰,是在侵蚀士族们的做官的权力。
“敢问郎君尊姓?”羊祜拱手道。
少年连连避让,不敢当、不敢当,“学生杨三郎。”
杨三郎,就是杨峥的第三子了?
羊祜看着丰神俊朗的少年,杨家有子若此,看来是天命卷顾。
对比洛阳食五石散的贵胃子弟,相差不啻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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