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他微微颔首:“兖王,你有何话要说?”
兖王身侧刚归降的狗腿子,急于讨好,抢在他前面开口,嘲道:“傅家女,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呢,大梁江山易主啦,识相点,现在跪下磕头拜见新皇,兴许还留份体面,否则……啊!”
兖王挥剑饮血。
那狗腿子吠了一半,脑袋便猝不及防落地,骨碌碌地滚到了傅蓉微的脚下,一双浑浊的眼珠在她面前逐渐涣散,死不瞑目,喉口喷出污血溅在了傅蓉微的衣襟上。
傅蓉微盯着那颗人头瞧了片刻,端庄地抬脚,用沾了血的鞋子,将其踢开。
兖王站在几步开外:“害皇嫂受惊了,是臣弟的不是。”
也不晓得他用哪只眼看出傅蓉微受惊了 。
傅蓉微面无表情:“直说你的来意。”
兖王上前一步。
“三件事。”
“第一,我那乖侄子北逃,偷走了传国玉玺,想必是追不回来了,臣弟请皇嫂一道懿旨,以皇太后之名,助我名正言顺登基。”
“第二,姜煦实在难搞,又确实是个人才,他是为了救皇嫂而来,请皇嫂上城墙帮臣弟招降他。”
“第三……臣弟在发兵前夜,有人进献了一幅图,名叫《尝后图》,皇嫂听说过吗?”
傅蓉微当即浑身一震。
兖王见她终于有了反应,露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缓步贴上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相传,宋端平元年,南宋一雪国耻,灭金,南宋诸将活捉金后,奸辱于军前,后世人作此画于民间传阅……”他猝不及防上手,一把捏出了傅蓉微的后颈,摩挲着细腻的皮/肉,在她耳边轻言:“皇嫂,臣弟觉得那图实在难堪,不忍呈于军前,于是私藏了,待事毕,皇嫂单独陪臣弟鉴赏一番可好?”
他的声音像毒蛇在耳后舔舐。
傅蓉微身体一颤,脸上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差点挂不住。
所谓鉴赏……
令人作呕。
兖王笑哼了一声。
美人脸上的屈辱当真令人畅快。
他要成为大梁的新皇,大梁的一切美好他都要占有,其中就包括这位大梁如今最尊贵的女人,傅太后。
傅蓉微:“哀家宁死。”
兖王:“你死不了。”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是一个人最深刻的痛苦。
兖王笑了:“本王说的三件事,皇嫂仔细考虑?”
形势容不得她不同意,傅蓉微深呼一口气,咬牙道:“好,哀家都允。”
兖王:“先拟旨。”
傅蓉微:“先降姜煦。”
兖王一眼就能看出她在耍小心思,却低估了她的决心。他不认为她会殉城,她是那么想活着的一个人,从前无论在宫外还是宫内,她都以蝼蚁般卑微的身份,抓着蛛丝那样脆弱的一线生机,奋力地爬。
这样的女人,只会残喘着求生,怎么可能有勇气殉城呢!
兖王沉溺在自己的掌控中,自以为万事在握,纵容点头:“好……皇嫂想开点,你求他和求我,其实都是一样的。”
姜煦兵临城下,三千骑兵整肃以待。
馠都城下延绵的银甲像覆了一片纯粹的雪浪。
唯一的亮色是主帅姜煦头发上缠饶的红缎带。
既缠绵又婀娜。
居庸关到馠都最快马不停蹄也要七天,姜煦却仅用了三天便赶到了。傅蓉微居高临下望着他,酸涩的泪倒灌进了鼻腔里,呛得她眼睛里更加伤情。
去岁冬宴散场,傅蓉微陪着先帝走在雪中,沿路赏景,她多嘴问了一句:“良夜是何意?”
那时先帝已经病入肺腑,寻常说话都带着喘:“是朕的深意,和期盼……姜良夜乃大梁最为可用、可信之人,等朕驾崩,你和儿子,务必要重用他,善待他。愿此良夜非梦啊……”
傅蓉微点头:“臣妾记下了。”
其实那年冬宴,他们隔了很远,她坐于高位上,只遥遥瞧了个轮廓,并未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今日,城上,城下,比冬宴的距离更要远。
傅蓉微依然看不清。
叛军用刀架着她的脖子,推她到了墙垛前。
弓箭手早就做好了埋伏,数以千计的羽箭,齐齐对准了姜煦的脑袋。
兖王口口声声嚷着招降,心里却晓得不可能,姜煦的性子刚烈不可摧折,世人皆知。他用兵诡幻,天生将才,以少击多习以故常,莫轻看他只带三千轻骑,兖王手下即使有强兵三万,也未必能留得住他。
更别说姜煦的父亲驻守居庸关,扼着大梁西北边境的咽喉,那是他的退路和底气。兖王有自知之明,他降不住这匹烈马。
姜煦扬起头,对傅蓉微朗声道:“娘娘,跳城,臣接得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