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入那九重宫阙之中,层层严禁,竟形同虚设。
……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说的便是有唐以来,世间最为辉煌壮丽的大明宫。
而此时,这一座辉煌壮丽的宫殿实际上的主人,这天下的君王,九五至尊,却侧卧在内庭一座大殿之中,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
看着殿下满堂歌舞,雅乐声声,却是长吁短叹。
“深宫高楼入紫清,金作蛟龙盘绣楹……”
“春风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升天行……”
“三千双蛾献歌笑,挝钟考鼓宫殿倾,万姓聚舞歌太平……”
“我无为,人自宁……
“唉……”
一身常服的唐顺宗李诵,视线虽朝着满堂佳丽,眼中却是毫无焦距,茫茫一片。
杯中为绝世佳酿,入口却觉寡淡无味得紧。
反不如他口中喃喃低声吟出的诗句更有味道。
“谪仙人不愧是谪仙人,寥寥数句,真是道尽了其中真味。”
“只不过……朕自可无为,天下百姓却真能得安宁?”
“唉……”
顺宗又沉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缓缓把手一挥:“罢了,都散去吧。”
众歌姬乐伶俯身下拜,亦步亦趋,面向着顺宗缓缓退出了大殿。
就连身边侍候的宫娥内侍,也全被他打发了下去。
偌大的殿堂之中,余下顺宗的幽幽叹气声。
“春风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升天行……”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兀地从殿中响起:“谪仙人虽然诗道无双,却实不合皇帝陛下。”
“仙人自是长生逍遥,”
“岂不闻‘秦皇多忌害,元朔少宽仁。终无良有以,非关德不邻’?”
顺宗猛地从榻上撑起。
只是他双腿有疾,难动分毫,只能用手撑起上身。
倒底是九五这尊,虽惊却不乱,神色肃然,沉声道:“何方宵小,竟敢擅闯宫禁,可知其罪大逆?”
哪怕瘫痪在床,顺宗身上的帝王威仪却丝毫不弱。
他也没有呼喊召来禁卫之意。
“阿弥陀佛,皇帝陛下恕罪,小僧三藏,特来救陛下于劫难。”
白影清光微闪,顺宗便见一白衣僧人缓步行于殿下,面带祥和微笑。
好一个俊秀出尘的和尚!
这是顺宗的第一个念头。
于适才“救陛下于劫难”之语,顺宗并未显出异色,只是微微眯了眯双眼,面上不怒而威。
“和尚,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擅闯宫禁,还敢用暴秦强汉暗讽于朕?”
“不敢,皇帝陛下,只是小僧认为,皇帝贵为人道至尊,这仙人也不过如此了,不足道也,而且……”
陈亦面带笑意,缓行缓道:“当此之时,‘升天’二字,实为不祥。”
顺宗面上仍旧一副不置可否神色,反而侧躺回榻上,以手扶额,双目微闭,口中吟诵:“三十六帝欲相迎,仙人飘翩下云輧(音同平)。帝不去,留镐京。安能为轩辕,独往入窅(音同咬)冥。”
又淡声道:“和尚,念你是心存劝谏,朕不究你犯上之罪,只不过,谪仙人的胸怀,你却只听得一半,到底差了些呐。”
“是小僧孟浪,皇帝果然一如民间传言,宽仁得很。”
陈亦不以为意,反而笑意更浓,合什微礼。
“你这和尚,句句马屁,两眼之中却全无朕,实在虚伪。”
顺宗微微睁眼,摇头道:“罢了,说吧,你此来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