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顾灵运住的小区,他在车里就往外看,小区并不大,靠河,堤岸种了排柳树,花圃里的花花草草种类也不少。小区里都是六层的楼,外墙是灰色,楼体设计简单却不失雅致。周一大清早,来往的人还挺多,多是上了年纪的,估计是留守老人(退休后来给子女带孩子的父亲母亲)。
“不错啊!”
“城乡结合部。”虽然这么说,但是口气里却透着喜欢。
顾灵运住四楼,安湛拎着两个行李包跟在他身后上楼,房子是03年的,空置率很低,基本上都住满了。
顾灵运从休闲包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开门,安湛暗笑,这家伙还是老习惯,所有钥匙不管大小、重要与否、家里还是宿舍的都放在一串上,也不怕弄丢。不过可真还没弄丢过。
安湛看着他从一大串钥匙里挑出根最新、最长的插入钥匙孔,眼光蓦地一凝——
那根,黄铜色,老旧的钥匙……
那么眼熟……是山西路老房子的钥匙么?
他心一颤,怔忡间,门已经开了。
拎着包,他愣愣地站在门口,顾灵运弯腰换鞋,一边换一边说:“好像还有双拖鞋,不过是女式的,要不你别穿鞋了,地板很干净的。”
发现安湛没反应,才转过头:“你怎么不动啊?”
安湛这才醒过神,装作看家具摆设,往四处逡看。
“专业人士,提点意见。”
安湛没说话,脱了鞋进去,很舒服,很精致。
用的色系和当下流行的不一样,门、地板、贴脚都是本色,木料很好,做工很细,橱门是米白色百叶式,特别别致。窗帘也不花哨,厚的用米白粗绒,配着一层细白纱帘。
他再进去,床竟是铁床,沙发是布艺的,小书房里从上到下打了书柜,地上铺了毯子,有靠垫。
装修得这么尽心,每盏灯、每幅画,甚至每块瓷砖都是精心挑选。他知道,这房子是小灵的家。也是他曾经向他描述过的家。
他们躺在山西路老房子的窄床上,说以后换什么样的房子,布置一间书房,客厅里要留一面空墙,买幻灯机放电影。
六年后,他还是这么装扮他的家。他还留着当初的钥匙。
安湛眼睛有些酸,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伤感。
他猛地回头抱住跟在自己身后、等着他的赞赏的,面带小小得意的青年。
很用力抱住他。
青年有些诧异,失笑:“这么大反应啊,可比不上你那里。”
男人闷声说:“床很大,你在生病,我照顾你,我要住这儿。”
说到后面竟有些撒娇的意味,这从老安嘴里说出来,顾灵运还真不太适应,可心里却无来由地发软。
“你那大房子不住了?”
“不住了,我要住这儿!”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顾灵运没说话,却含着笑,推开他坐到床上:“我要睡觉了。”
啊?
安湛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殷勤万分马上给他铺床,还把窗帘拉上,打开一扇窗子:“装修得真太好了,一点儿味道也没有。有没拍照上网晒一晒啊!”
“有空呢!”
病人靠在窗台边的大靠垫上,看着男人一阵乱忙,开衣橱拿被子,又四处找被单被套,偏还不问他,以为是自己家啊?
但是,他心情很好。
一个人的家,现在多了一个人。
忙完一大圈,安湛发现病人竟然睡着了,忙把他抱上床,虽然瘦,却还是有些份量。替他盖好被子。
他坐在床边看着那张脸,眼睛鼻子嘴巴。
又悄悄到外间鞋柜上拿了那串钥匙,抽出那根最老旧的,再从自己钥匙包里解下同样的一根来。
长长吁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