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年四月,安湛二十七岁生日,他迫切地盼了很久,之前小谢去了上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有踏不到地板的感觉,或许他根本就没踏到过地板吧?
他二十七岁了,虽说三十而立,可他也不小了。家,老婆,孩子是不指望了,他不准备结婚。那事业呢,总得挣钱吧。本来想挣了笔钱出去镀金,混得好就直接坐移民监了。可自从和小谢好上,这个心却渐渐淡了。
一方面,他这个建筑专业出去镀金是可以,真要靠这个吃饭很困难,就算身边有笔钱,那也要准备苦熬。可他不是小年轻了,且过惯了好日子,没吃过苦。更何况,他隐隐嗅到了不同的气味,国内怕是要有大发展,股票也好,房产也好,这个时期不积累点原始本钱,可能会错过大好机会。
更重要,他不是一个人了。去了国外,他的专业没优势,他本人更没优势,他没把握让小谢比现在过得好,其实异乡他国变数更大。他每每看到小谢,高额头,丹凤眼,微笑,嘟嘴,大笑,皱鼻子,都恨不得把他藏起来,他不让他接触任何圈子里的人,他隐隐地将他保护起来。在这儿他还勉强可以,到别地,没把握。哪怕人就在身边,他都时常恐慌。晚上常做那种梦——明明人就在跟前,可就是够不着;又或者眼看着他和小姑娘结婚,他得敬酒;再或者他志得意满,华衣美车,自己穷酸潦倒,速食面小蜗居。
做这样的梦,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追他的时候的豪情呢?追他的时候料到有今天么?
不过,这也只是梦,也许只是潜意识里的不安全,现实里,都可以避免。可他确实是惶惶然,总是要逮着他在身边,一刻不分离。哪怕在学校,也得拿到课程表,课间就给拷机留言。上网看小说打游戏,想他了,又怕老留言给笑话,就偷偷去发个mail,给一个惊喜。
在床上,那要的就更狠。他克制不住自己。
有次,弄得太厉害,小谢瞥眼就跟他急:“你怎么你,没下顿了?”
想到他那副模样,安湛心里一荡,立刻都热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小谢的生化专业往深里学是一定要出国的,而且他还是因为自己想出去才决定出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想出去了,你也别了。
或者不说,如果他出去了,自己就跟着出去吧。
大概三月的时候,小谢没去上海,他在屋里看到一封上海来的信,开封了,放在床头柜上很久,也没见收起来。他琢磨着是不是那个初恋女友寄来的,琢磨了好几天,就抽出来瞧了瞧。
小姑娘的信,看文字算是有些灵气的,不过看完信,他坐沙发上半天没站起来。
他真是从没把小姑娘当作对手,时间是终极BOSS,谁也敌不过时间。就算看完这封暧昧非常,亲密非常,知己非常的信,他还是这么觉得。可是,显然,小谢在寒假还在和对方见面,四月份还要在上海继续见面,显然两个人对过往的那段情都依依不舍,藕断丝连。
他是没和女性谈过恋爱,他也没那能力,可是情情爱爱男女和同性之间那都是一回事。只要是能够谈恋爱的两者,那就没纯粹的朋友。
没有。没有所谓的红颜知己。
不过怎么呢,小谢还是孩子,看着老成世故,其实内里就还是个叛逆期少年。他才十九啊。自己十九岁那会儿,还刚开窍,刚确定性向,刚想通生活,怎么就能要求小谢在这个时候表现得成熟。何况他本来就喜欢那个女孩子。
他坐在沙发上还笑了,那家伙敢情好,把自己说成一个比他大了好多岁的老姑娘,倒追他。估摸着初恋的小情受不了了吧,被别人——还是个老姑娘抢了原本铁定属于自己的东西。
安湛涩涩的。小谢是拿他做什么角色?追他爱他捧他照顾他的,能让初恋小情嫉妒的?如果那女孩子真嫉妒了——怕是有很大可能,看那信里对小谢那还是感情很深——如果女孩子反悔了,要求复合……
安湛把信还是放在老位置。他没提这回事,偷看别人信件,说出来是不好听。大家都难看。其实,他笑,不是看了他信的问题,是信里的东西,他看了也得当没看过,他不敢挑明,他害怕。
他默默坐着,只在心里安慰自己,你瞧,毕竟他还是承认老姑娘是他女朋友,也就是说,自己这个老爷们算是他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