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暑假,小谢和安湛窝在一起两星期,之后小谢就报了个上海的新东方班,还是辗转托了关系插的班,这也是没办法,南京的新东方掺水太厉害。
新东方的气氛果然热烈,老师的煽动性超强,报着一个个惊人的数据,一个班一百来号都奔着GRE留美的学子们各个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读英文的热情高涨,几乎陷入疯狂。
新东方还配有专门宿舍,每到夜晚,来自各方的年轻人海阔天空胡侃,有的都直接开始讨论以后到了美国的生活。
小谢枕着手望着天花板,周围的气氛很像高中时期的夜谈,真是充满理想的一群人。
他们可不是空想,他们中的百分之九十都会成功出国,这是真实的数据,或许一年后自己也就沐浴在加州的阳光下了?
他觉得恍惚。
也许身体深处总有叛逆的根脉,他和这种环境脱节,在众人热情满怀时他意兴阑珊,躺在床上,闷热无比,他热切地怀念着南京的那个小窝,想念老安,后悔报了这个狗屁班。
又听到宿舍里的人讲笑话,说是签证签不了,有人说自己是gay,朋友在国外,为了爱情所以要出去,签证官都被感动于是签证成功。言语凿凿,几乎连学校专业级次都说得似模似样。
宿舍的同仁也就刚认识几天,大小伙子们已经混得烂熟,肆无忌惮开起玩笑,说要不咱也充数说是一gay,为了真爱跨越国界?也许没什么恶意,可小谢却觉得更闷。
他翻下床,出了宿舍,马路上,深夜里路上没什么人,偶或有几个老头老太还是陈年老习惯,搬了躺椅在屋外睡觉。
他发了一会儿呆,很想对人说些什么,甚至想拿笔写信。
想嘶吼想大叫,想有人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做。
他这近二十年,每一步都是顺势而行,小学初中高中毫无悬念也无需选择,报考大学又只是在林颜颜学校附近画了个圈,去N大是为了逃避苦痛失恋,和安湛交往是因为对方苦追,念英语出国却又是缘于安湛。
以后呢,自己一辈子就这样随水而流?
他几步跑到电话亭,插了电话卡,一串号码拨出去。
电话刚通,他就嚷嚷:“我不要出国了。”
“啊?”电话那头正在埋头设计的安湛惊诧。
“我从头到尾就不喜欢出国,我出去干什么啊,我专业需要出去,你要我出去,我爸妈也想我出去,可我不想,我没意愿。我不想出去,我干吗要出去,我不想不想,我……我也不知道想干嘛,反正我不想念这个班,无聊透顶,难道美国那么好。不,美国是好。可是……我想你了,好了,你继续——”
乱七八糟的一通电话戛然而止。
安湛拿着话筒,久久没有放还原位。
他想他了。
唉!这家伙,这家伙就是年轻哪。文艺小青年。稚嫩,没有毅力,没有明确的方向,叛逆,想与众不同。都可以拿来形容。
可是,他却不在乎这些,他揉揉眉心,觉得一些快乐,毕竟这家伙暂时不出去是件好事!
小谢吼完这一顿,到街角馄饨摊上吃了碗小馄饨,一身热汗跑回宿舍,爬上床就呼呼大睡,第二天别人去上学,他拿了行李直奔火车站。
新东方的同学奇怪地看着他,他毫不为动,反而意气飞扬,精神振奋,两条眉毛都斜挑着,直要插进鬓间。
真痛快,他也不嫌火车拥挤不堪,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哪怕不知前途何在,却浑身轻松。
也因此,这一日的痛快被他深深记住,哪怕他已经是顾灵运,多年后坐在林颜颜对面,对方问:“没出去后悔吗?”
他还是极快地摇头,淡笑挂在唇边。
“不后悔,这是我一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
那日他从火车站下来,刚要喊车却看见安湛拿了个小旅行包正往售票厅赶,那家伙是去看自己的吧?
小谢心里热热的,在那时也许他自己没明白,但是其实,他是打算和安湛在一起很久很久,不分开的。
他奔过去,笑嘻嘻地:“我回来了!”
安湛给了他一拳,一把把他抱住,小谢根本没注意周围的人,他只是抱着他,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