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再次凭着他的英语水平和F大的名头进了个张江药谷的合资生物公司,里面也有F大的校友,却都不认识,正合他心意,他不希望周围有熟识的人。
他还是会上网,但是万年潜水,看小说,炒股票,当电影,玩游戏。有薪假期也出去旅行,周末也会去打打羽毛球,健健身。手里有了些闲钱还付了首付买了套三居室的房子。
确实,他和周围的年轻的同事们并没任何不同。
就算没谈恋爱也很正常,张江男是上海的新名词,这个地方以单身男士多产著称。
他似乎是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突然变得世故圆滑,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老到,常常让人惊诧于他的年龄和做事风格的迥然。
零三年,他被派到鲁地工作,挤在火车上,他会突然想到以前,他跟林颜颜说,火车站太脏太乱,他宁可坐长途车。他会突然想到曾经的愿景,在大学里念到博士,找个研究所呆着,平日里写文为乐。
当然眼前仍然是人头济济的火车车厢,还布满着阵阵形容不出的怪味。
到了鲁地,喝酒是必然的。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彼处人生地不熟,刚到时吃点亏是难免,熬得很辛苦,每日应酬,在山东、上海之间来回颠簸,居无定所,连看本书的时间也欠奉,所谓的小资不知何时消失无影。
虽然只有二十三岁,他却怀着枯木一般的心过着年轻的生活。
其实,他遇到的挫折根本谈不上什么,在山东常驻了十四个月才重新回到上海。父亲终于再婚,并在十个月后有了第二个孩子,他的弟弟,谢灵琦。
他不太回临江,因为故居早已拆迁,父亲工作调动,新家搬到了临江市区,继母是爸爸的同事,他也认识,可相处着总有些怪异。
顾灵运和以前的小谢有了太多的改变,但是他还是用“枯木”这样文艺地字眼形容自己的心境,说明从内里,他仍然还是个文艺小青年。
一开始他还把自己当成个成长中的隐者,总有破茧而出的一日。可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并没什么不同。
他不去回忆,也不去畅想,只是一径地往前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那颗心是长了老茧还是注了冷却液。
林颜颜,已经淡去。
理想,已经模糊。
生活,却并不灰暗,当然,也不鲜丽。
只有,偶尔,在人群里看到一个似乎熟识的背影,或者熟稔的同事举着大爪子拍他肩带来的似乎熟识的热感,或者去南京公差看到街头的一辆眼熟的车,他会霎时窒住,一秒、两秒,心脏紧缩。
有一个人在他生命里烙下了永久的印痕。
时间过去越久,他越肯定。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了。
自己是同性恋吗?他上过同志网站,甚至去过同志酒吧,也就这样。而生活中的同志,他只认识两个,确切说还不叫认识。
在他租住的老公房底层有个小碟片店,门面很小,东西却常常不错,总是有个小姑娘看店,每次去都看她堂而皇之捧着本□□漫画书,或者拿着脸凑到店里一台老旧电脑前死看,电脑里发出的“哼哼戚戚”的暧昧声浪总让人尴尬而悚然。
唉,哪个老板会这么大度,雇了这么个极品员工。
之后不久他便看到了老板,三十左右,算是清秀,看到他租的东西,便和他攀谈起来,还很有些共鸣。慢慢,便知道他姓钱,钱老板。
再后来才看到钱老板的男朋友,年轻,异常地帅气,是能在人群里一眼瞅出来的家伙,气质闲适,却又能让人联想到黑道大哥,截然不同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印象实在深刻。
当然,被这样一个家伙直盯盯看着,感觉绝对不佳。那眼里的妒火简直能把顾灵运同学烤焦。
真是很有趣的一对。生活得很好,平淡,却幸福。他常常会生出些类似于羡慕的东西。忍不住。
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吧?他怅怅叹口气。不过,才二十多岁,他热切地去爱过人,也算被热切地爱过,也不错了。
这些年里,他不止一次想到过山西路小屋里的那股子味道,和那个模糊的身影,以冷静客观的心去衡量,应该有很多很多种可能吧?
他这么想着,还是以轻轻一叹结束。
过往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