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人们一边议论着华子一家,一边就生出许多感慨。也有好事的人胡乱猜测起来,说明明祖孙俩是去医院看病,怎么孩子说没就没了呢?一定是婆婆怕拖累了华子,偷偷把孩子送了人——
说这种话的人还没说完,女人们听了就红了眼圈,说华子的婆婆心太狠,再苦再难也不该把孩子送走。
张芳在一旁听着,并没有想太多。她也以为华子不过是凭着一腔母爱,也许坚持几天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一个女人,没了丈夫和孩子,了无牵挂,就可以毫不分心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没想到的是,华子像上班一样,每天都坚守在医院门口。华子固执地认为,孩子是在医院里消失的,要想找到孩子,就一定要从医院入手。
谢红的表姐张芳的确被华子的固执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班后,医院门口冷清下来了,张芳从医院里走出来,看到了仍坚守在那里的华子。
张芳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华子,看见华子也正在看她。
华子突然冲她说:大姐,我认识你。
张芳一惊。
我生孩子的时候,是你把怀来接到了这个世界上。当时是你告诉我,男孩儿,六斤二两。
张芳每天都在接生,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接生了多少个孩子了。华子的话让她感到吃惊,她走回去,俯下身子,看了一眼华子面前那块寻子的牌子,拾起来,递到华子面前:大妹子,别再找了,快回家吧。
华子接过那块牌子,把它重新放回到地上:大姐,我不会走的,除非找到我的怀来。
张芳诧异地看着她:那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华子用手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语气坚定地说:我婆婆抱着怀来从这个大门进来,又从这个大门走出去,我相信一定有人见过她们。现在,我是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只要不是亲眼见到,谁的话我也不信。
张芳低下头,沉吟片刻说:大妹子,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一家人就剩下你一个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还可以结婚,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妹子,你可别再钻牛角尖儿了,你的天地还宽着呢。
华子仔细地打量了张芳一番,这才说:大姐,你也当母亲了吧?一个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那还是母亲吗?
这时的张芳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还得赶紧回去给孩子做饭呢,想到这儿,她冲华子点点头,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那天晚上,张芳煲了一锅汤给家人。却不料,转身的工夫,砂锅就被孩子打翻了,溅起的汤水烫了孩子的胳膊,幸好伤得不重。但那天晚上,孩子还是因为疼痛一直在哭闹。她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华子的身影,耳边也响着华子的话。她几乎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上班,她如期看到了华子。她沿着路边走进了医院的大门,她怕看到华子的眼睛。整个上午,她一直心不在焉,总是走神儿。中午的时候,她趁护士站里没人,赶紧给表妹谢红打了一个电话。
谢红在电话里焦急地说;表姐,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刘谢男拉肚子了,你说是受凉了还是吃得不对劲儿了?
张芳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才说:表妹,你要的孩子怕是养不成了。
电话另一端的谢红陡然提高了声音:表姐,你说什么?孩子怎么了?
张芳就在电话里把华子如何坚持寻找孩子的事告诉了谢红。以前,张芳也在电话里和谢红说过华子到医院里找孩子的事,但谁也没想太多,想着过几天华子失去了耐心,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听了张芳的话,谢红就在电话里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表姐,那你说怎么办啊?我不想把谢男还给人家,我也不能没有谢男,他是我的命啊!他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
张芳在电话里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替人家亲生母亲想一想,你这才养了几天就这么难受,那么她呢?
谢红在电话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张芳的心也被谢红搅乱了,她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张芳回家后,谢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无助地央求表姐:表姐,你一定得帮帮我,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表妹,你这两天就别打电话了,我的心里很乱,你让我想想。
张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晚上睡觉,她不时地从梦中醒来,醒来后,她就去看身边的女儿。她紧紧地搂住女儿,伸出手,从头到脚地摸了一遍后,才放下心来。
此后,她越来越不敢去看华子的目光了,上班下班也总是躲着华子走。在华子的眼前,她承受着无法言说的压力。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无可忍了,她在办公室写下谢红的地址和电话,跑下楼,气喘吁吁地来到华子面前。
她把那张纸条递到华子手上:去吧,这是地址和电话,你可以找到你的孩子了。
华子惊讶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