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母亲来看姜桓,问及有无按时吃药,姜桓点头一一应答,实际却是出发一日时便已经停了,到遇上那白衣女子被强开一窍的那天,姜桓更是将药丸偷偷倒掉,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药罐。倒掉的主要原因是如果事情出现反复,姜桓这辈子都将是一个病秧子。姜桓问自己:你愿意这样苟活吗?于是药被全部倒掉。不成功则死矣!
母亲说到爷爷年纪大了,作为爷爷最疼爱的孙子,姜桓应该多陪爷爷说说话,姜桓也点头答是。母亲唠叨一阵子,回自己车上去了后,姜桓盘坐车上,目光清冷。
姜桓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异常,这种异常与身体无关,是他看这个世界的眼光与身边人不同。人们常常欢喜新生,红灯庆贺,悲痛死亡,白帐送别,羡慕神仙长生久存。对此姜桓并无太多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人生在世只是一段旅程,多苦少甜,总有离去之时,所以降生不必欢喜,离开也不必悲哀,不必作多情姿态,至于神仙?翻看史书,从古至今,哪有神仙降世出世,每每演绎到最后都是一场笑侃的谈资。真正存在的那些飞来飞去的家伙们,也不过是一群有力的打手,位高的门阀。翻开史书看看里面的每一场战争吧,都是活生生血肉的人们啊!这些神仙人物何在?都不过是些战场外游离的鬣狗、帐帏中吞食的野兽,留些残骨给人们,竟然还能扮演慈悲模样,每每被赞颂!
姜桓有时候也琢磨过,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当然不是生来如此。
很小很小的时候,姜桓少数仅存的儿时记忆里,自己和大多数孩子是一般无二的,向往着热闹,会担忧哥哥不带自己玩,也恼怒与被年龄稍大的坏孩子欺负。
然后是开始跟随哥哥们练拳连桩,会待在自己客栈给爹娘帮忙,能烧锅擦桌扫地,会坐在台阶上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听往来住店人们的高声阔谈,会找书借书然后整天窝在房间里啃食,啃《周易》,太过坚硬而弃之,啃过《春秋》,津津有味,啃过《史记》,唏嘘叹息,啃神话奇谈,啃野史野传,但凡有趣,无所不读!
是这个时候自己变得异于他人的吗?似乎也不是,读书只是读来知和识,读不来见解!自己的心性似乎从来没变过,自己思考问题的逻辑似乎也是向来如此!
再然后遇到了那个泥偶和青色的面具,人生大变样,兄弟二人痛苦里支撑着活着,家人四处求医,然后遇到了先生,救了兄弟二人,更是收了姜桓做记名弟子,练气养气。
是这时候变化的吗?应该是有一些的。从见到青色面具开始,自己每日承受痛苦,又常常做噩梦,夜半惊醒,不得安稳,于是精神恍惚,渐渐有些麻木。后来三窍封印术定住青色面具的污秽之气后,自己根据往日痛苦中的承受方法从《大梦决》中取一小术,创造出了一种独特的静心之术,此术犹如梦里看人,又若壁上观人,人我两分,像是看一个无关痛痒人的表演,于是心无波澜。自己用此法渡过了苦难,可是时间长了,看自己如此,遑论他人!就像听说书先生的故事,无论精彩与否,自己都可以托腮静听,等待某一天,像说书先生惊木拍案,作结语,于是尘埃落定,悲欢散尽,道理昭昭!
过去的日子姜桓能想起很多,也知道这几年来自己的变化,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历过,所以回过头来对自己作一个结语远远难过于对他人下结语,总觉得哪里有遗漏、有疏忽。
于是就这么,有些纠结的过活着。
看世事直究根本,却无机变察人本领;相信人总是要死,大可平静而往,又不甘心就这么窝囊的过活;看他人悲欢模样觉得假戏真做,面对家人又觉得迫于形势无奈扮演;对权贵和神仙深恶痛绝,却觉得他日若有机会,轻而易举非难事也;对那些面对入侵者闻风而逃的人们厌恶至极,自己却在身在其中随波逐流......
躺在车厢里,姜桓望着车顶愣愣出神。
母亲曾批评自己眼高手低,这辈子大概只能依靠家里的小客栈过活,以后做个掌柜的,比不得哥哥能干能闯;先生也对自己说过眼高手低,不过是在夸奖,说自己虽然初入修道之路,但是能举一反三,有一颗直通大道的玲珑心。
夸奖也好,批评也罢,姜桓就这么活着,活得无乐趣,无目的,似一条咸鱼!
夕阳西去,青冥将至,姜桓依靠车门,抬望眼,红云半搭天边,繁星与月高悬!
大道往复,其理昭昭,天地迢迢,日月往复。纵然其不仁不视不听,亦能使我心驰神往,愿得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