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知晓自己的七妹向来聪慧, 于观念之上却是与世人大相庭径, 几可说是离经叛道。不过以他心性,向来不会在意这些, 幼妹只是想法不拘世俗,大节上极有原则, 又何必硬生生用世俗的礼教仁法去束缚其心性呢?
就如同之前木舒询问无情道和有情道的区别一样, 叶英对她的一切奇思妙想,向来是知无不言。
“缘何有这般感慨?”叶英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疑惑, 却还是轻抚着她的发,这般问道。
木舒一手托腮,下意识地以指叩桌,思索斟酌起自己的言语来:“若有一孩童自幼为父母所弃,虽非故意,却终是分离。之后孩童为一户人家所救, 视如己出,悉心教诲。这般恩情,几同再造,孩童应当敬之孝之,以报恩情,对否?”
叶英微微颔首,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其他的答案,本就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
“那么,假如, 当这孩子长大成人,性情品性已定,其生身父母却寻上门来。”木舒说道此处话语微微一顿,换了个较为委婉的说辞,“其生身父母当年亦并非故意舍弃于他,只是天意弄人,才致使多年离别。但偏偏不巧的是,其生身父母原是敌国之人,这孩童身上也流淌着敌国的血脉,血海深仇难消。养父却是一国高官,于是其生身父母要求其和养父母决裂,弑其养父,归国从军。”
“世人常言,身发体肤受之于母,无生身父母,这世上也就无己身,是以生恩之大,正如断骨连筋,难舍难离。”木舒没有说出现代人时常挂在口边的“养恩大于生恩”之理,而是试图从情感的方面来论述其中的矛盾之处,“但是这孩童倘若当真尊其生身父母之命,与其养父母决裂,便是大义上并无过错,但从个人私情而言,岂非太过可怖了一些?”
“若连十年数十年的教养之恩也能说断则断,哪怕他重归故里,这般无情岂非也让人寒心?”
这般说法倒也无错,人非圣贤,怎可能真正做到太上忘情?便是心中只有家国大义,弃个人私情于不顾,这般作为未免也太过于冷漠了些许。木舒还想将自己言辞再修饰一番,叶英却已是一笑,道:“这还当真是件难事了。”
连自家大哥都觉得为难了,木舒简直想咸鱼瘫在桌子上,叶英却继续道:“可你却不知,生养之恩大于天,生而不养,却是罪过。”
木舒微微一怔,犹疑地道:“……不是这样的,只是昔年略有坎坷,孩童的身生父母并不想舍弃他的。”
叶英容色淡淡,一派清微淡远,却是道:“若当真爱其子嗣,分离多年,又怎不设身处地为其思量一番?令其重归故里乃在情理之中,命其恩将仇报又算什么?两国相争,岂是一人之过?情理大义,既是两厢难全,便两厢不择,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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