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下摆着个铁盘子,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一堆铜板。
嘿,哪有这样卖艺的?李忘尘忽然明白了,忍不住笑了笑。
通常的卖艺,是表演者先整个“彩行”,即开门见山的一套功夫,但却止步于此,之后告一段落,由小童过来纳钱。须得交上几文钱币,再令卖艺者说上几句漂亮话语,方能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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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你来我往,卖艺者的身份自然放得极低,但却往往能收获颇丰。
而似这两个年轻人的作为,却全然是另一套了。
李忘尘试着上前交去一锭银子,周围人传来惊呼,都以变化的目光审视这位圆脸公子。但卖艺的两人目光只是一动,看了银子一眼,彼此动作却丝毫不停,歌继续唱,跟头继续翻,显然并未被银钱打动的痕迹,也更没有停下来给金主感谢的意思。
这下明了了,原来是两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估计是和自己有了一番处境,但是自己能放下心理负担去偷钱啊不对,是拿钱,他们却宁愿靠本事过活。
不过现在看来,这思路似乎遇到了障碍。
两人不可否认的有真本事。
但老实说,再好听的歌曲,若唱歌着曲的是个男人汉子,听多了也就腻了;再令人惊叹的跟头,若一直就是这样单调的翻跟头,见久了也就无趣了。
两人边上时时围拢着许多人,但人们来来往往,甚少有停驻下来久观者,其中愿意交钱的就更少了。
一看李忘尘这么个一号金主、榜一大哥都未曾得到什么礼遇,其他人更不愿意交钱,反正交钱也是看,不交钱也是看,那么为何要多费些礼金吗?
大宋虽是富庶,也实在没有那样多有钱的闲人。
除了李忘尘。
他人来来去去,只有李忘尘一直围拢在这两个卖艺人的身边,蹲着看他们的卖艺。歌曲从铿锵有力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变作缠绵哀怨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二胡曲风一变,凄凄惨惨,给人迷离幻梦的感受,许多旁人一听,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眼泪可以去,银子是万万掏不出来的。
只有李忘尘在掏银子,他是看了一会儿,就伸手掏出一锭银子,又看一会儿,就又掏出一锭银子。
若有人特别注意到,会发现他每两次掏出银子相隔的时间,其实都差不多。
就这样,银子在铁盘子里堆码起来,化作了一座小山,普通卖艺者若能得到这样一笔钱财,只怕一年半载都不愁吃穿,可是两个卖艺者还是不搭理李忘尘。
如此一般,三个人直耗了许久,那翻跟头的似乎已翻过了数千之数,直往上万数值翻去,那唱曲的曲风数变乃至于数十变,无一重复,足见其底蕴深厚。
李忘尘当然也继续掏银子。
在旁人眼中,似乎能从这无声无息的动作里,看出一点火气。
好像李忘尘在炫耀自己的银子,只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回应。
又好像那翻跟头的、卖唱的,在使劲表现出自己的技艺,似有自觉已足够对得起这银子,绝对不需要再做多余的关联之意。
这下人却围拢得更多了,一圈一圈,一层一层,一时间水泄不通。若说卖唱卖艺,这本就是黄鹤楼下的常事,就是斗气赌性,也算江湖上的不少见的事情,但像他们这样拿真本事、真银钱较劲的,却可算是少之又少了。
谁不愿意看看这样的热闹?
如此旷日时久,本来李忘尘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晨时分,黄鹤楼蒙着一层淡淡的暮霭,伸手一抓似乎能抓到清清淡淡散散的水汽。但他们这下一僵持,一路便直到正午时分,阳光明媚。
周围也有许多人被李忘尘所带动,多多少少施舍了一些银子,再加上此前李忘尘所赠,那盘子满满当当,眼看要装不下了。
忽然,远处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这声音,一群大汉来到了黄鹤楼下的空地,只见他们个个五大三粗,上身**,在旁边摆开了种种器具,刀枪棍棒不一而足。在大汉身边,还有两个粗壮的妇人,手牵几只小马猴,戴着面具,脖子上缠绕着细细的锁链,玩弄花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
其实称呼他们是人,已实在有些残忍。
这些人要么是没了手,要么是没有了脚,要么是一手一脚,要么是只有一手或只有一脚。
还有个是手脚都没有了,被埋在个三尺大小的瓮中,张开嘴巴,哑哑作声,竟然是连舌头也没有了,令人看了心酸。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恐怖的,比如两个背部粘在一起、不分彼此的,身体四肢完好,但是整张脸五官都挤在一起的,看起来都十分恐怖可怕。
显然,这些人也是前来卖艺者。
世上本就有许许多多走马卖艺,为求赚足噱头,便请了残疾、畸形、怪胎者,平日训练各种花巧功夫,表演时令人惊叹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