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灵失踪了。
次日晨起的时候,天地间又是苍茫一片,厚实的雪被严严实实地遮盖在群山之上,掩埋了一切属于哪个不同寻常夜晚的一切。
年轻的喇嘛们神色有些慌张,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许久之后,才有人走到初七的面前,焦虑又带着些悲伤地说道:
“昨夜下了那样大的雪,恐怕是有精怪从雪中诞生了。你们的朋友很有可能……被精怪迷失了心智,现在已然危在旦夕了!”
吴衺听了,不信邪地又在张启灵的房中摸索了一遍,但最终,除了那把被遗落在床头的黑金古刀以外,他仍是没能找到任何张启灵留下来的线索。
初七站在用金红色装点的庙门口,抬起头眺望着这绵延无际的白。
没有脚印,没有血色,同样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种种迹象都表明,张启灵似乎真是出于自我的意愿而在昨晚那个大雪之夜离开的。
她抿了抿艳红的双唇,稍作思考后,伸手接过了吴衺递过来的黑金古刀。
刀背剥开松软的雪被,露出了底下几丛嫩生生的红色花瓣——
它们显然是被什么力量强行从土壤中催熟了带出来的,因此格外的不耐严寒,没过一会儿就都被冻蔫了。
“嘛,他说不定真是被雪中的精怪给带走了呢。”
初七冲着那些时刻关注着这里情况的喇嘛们漫不经心地这么说着,长长的指甲顺势掐断了一株花儿的绿茎。
吴衺看看她,又低头看看那朵被随意丢到了地上的红花,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也反应迅速地在脸上继续挂上了担心不已的神色。
……
这场雪下得邪性,消退得也格外的快。
午后日照金山之时,整个雪国也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藏地的白日很短,初七与吴衺已经入山找了张启灵好几圈了,但都一无所获。
眼看着又快入夜了,简单地用过一餐饭食后,他们便同喇嘛们说着,想趁着夜色未至,再进一次山。
对于他们这种不顾性命的行为,喇嘛们自然是要极力劝阻的,但奈何二人都已下定了决心。
最后,拗不过他们的喇嘛们只好不再继续劝下去,另有一个名叫“仁切”的年轻喇嘛主动站了出来,说要充当他们的向导。
“雪山的夜晚很危险,如果你们没有向导的带领,一定会迷失在山里出不来的!”
初七笑了笑,几乎没做什么考虑就同意了下来。
“好啊,那就谢谢小师傅了。”
——————
有了仁切这个本地人当向导引路,初七和吴衺便也不用再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远路了。
说来也是真奇妙,当太阳完全沉入群山中后,吴衺却突然注意到前方出现了许多莹莹闪烁的光点。
也不怪他能注意到这么快,谁让他此前在梦里被鬼火之精给折腾得不轻呢?
现在看来多少还是被搞出了一点PTSD了。
不过这些光点可不是择人而噬的鬼火,它们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看起来更像是误入雪国的一群萤火虫。
光点们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指引着他们前行的道路,直到远远地,他们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
那道身影在奔跑,在跳跃。
它穿着一身无瑕而单薄的白衣,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雪地中的寒冷似的,仍旧忘我地狂舞着。
直到走近了,初七他们才注意到,那是一个属于女人的身影,她戴着只有在寺庙墙壁上才会被绘制出来的恶鬼面具,双手中还挥舞着一条早已死去多时的长蛇。
他们跟随着那个女人,一路飞速地奔跑,终于从一处隐秘的峡谷小道中进入了一片平坦的小小山谷。
有别于其它地方的黑暗与幽冷,这个山谷中到处都点燃着婴儿手臂粗的白色蜡烛,映照得此处明亮犹如白昼。
而在山谷中心的位置,则被蜡烛摆出了一个规整的圆形平台出来。
那个双手操蛇的女人一入山谷,便自动自觉地跪倒在了蜡烛圆台的下方,低垂着头,以一副绝对虔诚的姿态,恭敬地下拜。
不多时,越来越多的身影也都狂舞着、跳跃着进入了这座山谷,并且也同先前那个女人身影一样,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直到此时此刻,躲藏在山坳中已然观察了许久的初七才察觉到了那些身影的异常之处。
它们俱都身姿僵硬,脸上佩戴着各色恶鬼面具。
“这些鬼面具,看着有点眼熟……”
吴衺显然也注意到了它们的共同点,他摸着下巴,缓缓回忆了起来。
“好像是四面正殿里那幅壁画?仁切师傅,就是那个叫什么什么天的画,对吧?”
闻言,仁切不由抽了抽嘴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吴衺,然后才解释道:“是如来降服二十四诸天图。”
与禅宗不同,藏传佛教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们的神佛——有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