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春忙点头应了,兄弟两个这才出来。
桂重阳依旧穿着桂秋带补丁的衣服,袖子、裤脚都卷着,松松垮垮,满眼补丁,偏生他一副从容模样,竟是丝毫不显寒酸窘迫。
因为桂家在村西,少不得要穿过一个村子,才往西集镇上去。
向来闭塞的村子,来个人面生的小哥儿,本就引得各家关注,有个快嘴张大娘在,不过一夜功夫,各家各户也都知晓了桂重阳的身份。
竟然是那个挨千刀的桂四的儿子!
要是桂四也死了,以命偿命,大家心里还能舒坦些;如今知晓他这些年竟活着,还娶了婆娘生了儿子,这老天真是不长眼。好人都让那个祸害祸害了,那祸害自己却活的好好的。
昨天桂重阳一路行来遇到的善意目光都已经不见,剩下的是各种打量与怀疑。听说回来的小崽子穿的体面,今儿怎么就这身衣裳了?莫不是就一个面儿光,在外头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回来?
各种恶意的目光,落到桂重阳身上。在人群中,有个大眼童子,将桂重阳看了又看,嘴巴里嘟囔道:“那只白猫呢,怎地没了?”
桂重阳依旧从容,桂春已经是满身不自在,等到离了村子,立时安慰道:“以后会好的,村里人也不都是坏人。”
桂重阳没有点头,道:“我不会为这些难过,春大哥放心。自己个儿活自己个儿的,谁也不指望谁活着,态度好些差点不用放在心上。”
那些受害者家属,为了亲人之死迁怒至今,可以理解,桂重阳不会去怪他们态度不好;那些跟着凑热闹想要踩人的,桂重阳也不会惯着他们,由着他们欺负。
“西桂”有了桂重阳,就不是过去的“西桂”。
桂春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佩服来。这番话,还是祖父母之前开导,自己才想明白的;自己这小堂弟不过十二岁,就自己明白了这道理。
木家村距离码头所在西集镇有十八里路,桂重阳来的时候就是雇了车,将到村子口才打发车回去,如今步行下来,未免吃力。
晨初(早上七点)出发,到了巳初(上午九点),将一个时辰,才走了不到一半。
日上三竿,天气炙热,桂重阳喘着气,额头汗津津的。
桂春不放心,不肯再走了,拉他在树荫下等车。
桂重阳也不逞强,一屁股坐在树荫下,才觉得好些。
“瞧你昨儿也是有把子力气,能提动水的,怎地这么虚?”桂春满脸担心道。
桂重阳苦笑:“我娘怀我七月就生了我,从小是吃药如吃饭长大的,直到十来岁才好些。我……爹说要不是早产肺弱,我本该是天生的将才。”
桂春想着桂重阳生而丧母,心里默默。当年做错事的是四叔,又关重阳什么事,可是不管是自家长辈,还是村民又有几个会分得清楚?自己之前心里还放不下,私下里也有计较,又与别人有什么区别。自己是大哥,以后能照顾的还是多照顾这个小堂弟。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别的村的马车过来,桂春上前拦了,商量好了一人上车三文钱。桂重阳在旁听得不对劲,直接拿了六文银子出来。
桂春见状忙要拦着,桂重阳皱眉道:“难道我坐马车,看着春大哥在地下跑?你不坐我也不坐。”
桂春没法子,只好跟着上了马车,到底心疼那三文钱,念叨了好几句,说是能买三斤小米了。
桂重阳听着,想着该怎么尽快改善家里生活。这人不能太穷,太穷就没了骨气,也没有远见,只会盯着眼前这一块。
等到了县城客栈,桂重阳正要招呼桂春跟着进去,就见桂春对着隔壁的茶楼神色呆滞。
桂重阳顺着桂春的目光望过去,迎面一个二十出岁的白净青年从茶楼门口急匆匆过来。
“春儿咋来了?快麦收了吧?可是家里有什么事?你爷爷奶奶还好吗?”那青年看也不看桂重阳,走到桂春跟前,神色激动,嘴里头不停,问了一连串问题。
桂春带了几分拘谨,磕磕巴巴:“五叔……江五叔……”
桂重阳在旁,越看这个青年越是觉得眼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桂春,这人长得竟与桂春眉眼有五分相似。
再看着青年二十出头岁年纪,正与“老爸”提及的小堂叔年岁相符。十三年前,小堂叔十岁,今年应该二十三岁了。
昨天桂二爷爷家没人提及这位小堂叔,桂重阳以为他病夭,怕几位长辈伤心也不敢相问,眼前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桂五,怎么成了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