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看看嫡亲侄女,又看看从堂侄子,又忍不住看看这满屋的新家具。要是单单为了自己,她能遵守誓言,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言,可真的不说的话说不得又给桂家招来后患。
就算梅晟今天不来,梅氏也是打算找机会提点他一二,如今看来也不算说早了。
“我不能说!”梅氏低下头,许久才开口,说的却是这四个字。
梅朵已经等着着急,不满道:“姑姑哎,你还替他们瞒什么?你当他们是亲人,可是他们当你是亲人不曾?”
梅朵虽恨杜里正,可梅童生父子也没有落下。
梅晟没有说什么,可梅朵却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梅晟来问这个,没有存好心,与梅童生父子不是一路人。
梅晟则是道:“姑姑是‘不能’说,而不是‘不想’说,可是被逼着发了毒誓?且是不利于先人?”
封一个大活人的口,也就这些手段罢了,并不难猜。
梅氏红了眼圈,抿了抿嘴唇,却是没有再言语。
梅朵皱眉道:“他们还做了什么缺德事?”
梅晟神色不变,沉声道:“还有什么?当年偷钱的,不止桂远一人!”
梅氏闭上眼睛,这不是她说的,父母长兄在地下也不会被惊扰吧?
梅朵开始还没有反映过来,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道:“这是什么意思?”
梅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梅晟道:“五两银子一丁,李家、杨家日子不宽裕,勉强凑了一次,凑不到第二次还情有可原;梅家两房,总共六十多亩地,作甚凑不齐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为什么是十五两,不当是十两么?”梅朵脑子里成了浆糊。
当初木家村过去服丁役去蒙古运军粮的的是九人,梅家长房、二房各有一人,是梅晟之父梅青松与梅朵之父梅青竹,结果自然是堂兄弟两个尽亡。
梅晟冷笑道:“当年抽丁是二抽一、三抽二,长房三丁该抽两人。”
梅青柏的秀才是去年才中的,那之前自然也要服丁役。
“长房与二房当年已经分家,二爷爷还有村塾的束脩进账,我不信二房凑不到五两银子。”梅晟道。
梅朵望向梅氏:“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氏这才睁开眼睛,双目尽赤:“当年桂家要卖地凑银子,你爷爷奶奶就不放心,毕竟梅家有出三丁,也想要帮桂家一把。可是你爷爷素来怜贫惜弱,常帮村塾里的寒门学子垫付束脩,手上积蓄有限。抽丁的事情一出,长房借口没有富裕,已经借了八两银子过去。丢银子的事情一出,为了凑银子,家里能当的都当的,凑了二十三两四钱银,可离了县城,就遭了贼,你祖父也被打昏,大正月在野外躺了半天,染了风寒……”
“证据是什么?二爷爷是不是晓得了?”梅晟道。
梅朵咬牙道:“等到出丁前一日,我爹不放心,拖着病体去了桂家,才晓得长房交了五两丁银要免梅青柏之丁役。那五两是银元宝,上面有镇上当铺的印记,大舅晓得我家丢银的事,晓得不对,拿了银子让我爹认……我爹呕了一口血,去长房找人,他们父子已经躲出去,只有你爹在,正收拾行李,准备次日出丁,其他的事都不晓得……大舅曾问我爹,要不要将我大哥的名下换下来,将梅青柏的报上去,我爹没有同意……”
其实当年就算是桂里正与梅二爷爷怀疑梅童生,也只是怀疑梅童生,到底是拿不准。
因为镇上的当铺人人都能去,梅家二房要抽两丁,典当凑银子也不算稀奇。这也是桂里正只是私下里探问梅二爷爷,而梅二爷爷不愿用侄子替下儿子的原因。
万一只是凑巧呢?万一冤枉了梅童生呢?
等到梅氏父母双亡,被大伯堂兄逼嫁,走投无路,只能抱着一线希望,用这件事来“威胁”梅童生。
梅童生却是自己就心虚,只当梅氏有了实证,接受了“威胁”,答应梅氏带梅朵留在桂家,不过也逼着梅氏发毒誓,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否则死去的梅二爷爷与梅青竹下辈子投不到人胎。
桂远偷丁银,被村里人唾弃;梅家的行为却是比那个更恶劣。
桂远“出走”时只有十五岁,并不知道家里凑不齐二百两银子。梅童生却是在明知道银子凑不齐,只能出丁时“抢”银子,且为了遮掩此事,只拿出来五两,连长子、侄子都断送了。
或许梅童生当初只是图财,没有想到会这样严重,可是后果在这里,要是传扬出去,梅家就要名声扫地,梅童生自然是顾虑重重。
“畜生!不是人!”梅朵气的浑身发抖。
实想不到天下还有这样的人,做了这样的亏心事,等到梅家二房断嗣时却是半点愧疚,反而得寸进尺,霸占了二房家产。
梅氏也是红了眼圈,当年她刚知晓真相时,反应比梅朵好不了多少。要不然是梅朵这个襁褓中的侄女需要抚养,她都想要拿菜刀与梅童生同归于尽。
梅晟却是依旧平静,梅朵愤愤难平,道:“你可想明白了,那不仅是我们二房的仇人,也是你的!”
梅晟漠然道:“拿五两银子送到桂家是他,‘劫道’抢钱的也是他么?”
梅朵愣住,梅氏也抬起头来。